乔衡的脑海中一直都保持有一种清晰的认知,那就是无论是张无忌还是宋远桥,又或是武当上的其他什么人,对他抱有的恶意,甚至是善意,都是对于真正的宋青书而言的。他明确这一点的原因,不只是出于畏惧、忌惮着有一天自己会在这种永无宁日的转世生活中迷失自我,更是因为他心中的一点轻傲。
托他所使用的身体的福,他是如此的排斥他人因此投注到自己身上的种种恶意,这些恶意明明不是他造成的,但最终的承担之人却是自己,这让他如何心甘情愿。但当他接收到的是针对原身的“善意”而不是“恶意”呢即使这些善意也不是自己造成的,仅仅因为这些善意会让人感觉到舒心愉快,就坦然的享受吗
素来高傲内敛的乔衡,根本不齿于接受这种双重标准。
他或许会利用这些原身带来的恶意和善意,更会为此虚与委蛇,但绝不会视享受为理所当然,那是在把他仅剩的一点自尊心放在地上任人践踏。乔衡即便会放弃掉过去所有的坚持,也永远不会放手这种傲慢。
他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实则一直潜藏着日积月累下来的戾气。如果他现在遭遇的一切都是他自己求来的,那不管遇到什么、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认了。但他从不曾向满天神佛祈求过长生不老,更不曾追求过这种永无止境的轮回转世,在这种强买强卖的状况下,让他心甘情愿的承担原主的一切责任,抱歉,他不认。
乔衡在这暗自压抑忍耐,殷梨亭那边却是彻彻底底的愣住了。他所探知到的经脉似有堵塞残破之相,内力更是空空如也这让他在初时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殷梨亭反复确认了几次,猛地抬头,一惯柔和的眼神变得严肃起来,他看向乔衡的双眼,惊怒又伤心地问道“这就是你说的什么皮肉小伤那你的内力又是怎么一回事”
殷梨亭一说完这话,紧跟着就反应过来,青书为何一直说自己伤的不重,一副不欲别人深究的模样,自己这个师侄必然是不愿自曝其短的,而自己却在无知之下直接探得了他最不愿意暴露的事情。再联系上一开始时,青书说他不知道自己没有离开而是就在外面等着,那哪是在说客气话,而是再真切不过的大实话。
他的手指攥得乔衡都感到了少许疼痛。
乔衡并没有立即回话,房间里安静了一瞬。继而乔衡自顾自的一笑,说“六叔误会了,我无法再凝聚内力已有一段时间,与这次受伤不是同一次。无意欺瞒六叔,只是时间一长我已经习惯了没有内力傍身的情况,就忘了开口向师叔提及此事了,而且师侄我也觉得若是特地提起此事,未免有刻意博取同情之嫌,这事说不说也就无所谓了。”
殷梨亭有些无法理解,他为什么能把这种事情用一句“无所谓了”就轻飘飘的带了过去。殷梨亭甚至听到他颇为平静的反过来安抚自己“六叔不必担心,我如今虽然身无内力,但在武当上,又能遇到什么危险六叔大可放心。”
在殷梨亭的眼里,青年的神情是如此的平淡,就像是已经认命一样,仿佛认为这实属自己罪有应得。但他总觉得,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说句难听点的话,在很多习武之人眼里,失去内力或许还不如一死百了。殷梨亭虽不曾丧失过内力,但他同三哥都曾受大力金刚指重创瘫痪在床,比失去内力更加的残酷,那种深深无力的滋味他至今都深深的记着。他问“无忌呢你让无忌看过了吗他一身医术承自蝶谷医仙,他说不定有法子。”
乔衡知道张无忌是武当众人千好万好的心头宝,自然不肯说一句他的坏话,他道“无忌师弟妙手仁心,此番还要多谢无忌师弟,有他的照顾,我已经感觉好多了。”
殷梨亭看了看青书苍白的脸色,“感觉好多了”还这个样子,那之前又是怎样一副情况而且这话岂不是在说,无忌也无计可施了
杨不悔好不容易把自己一岁多的儿子哄着睡下,她走到外间,手中拿着一件正在缝纫的衣服坐了下来。她面貌俏丽,眉眼间隐隐约约残留着幼年磨难留下来的冰冷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