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不悔露出一个开心又腼腆的笑容。
杨不悔没有在这里多呆,她虽嫁予了殷梨亭,但年龄比宋青书都要小上好几岁,孤男寡女的凑在一块,平白惹人说闲话。
乔衡只喝了一碗她端过来的粥,至于其他的饭菜他一筷子都没有动。他依旧站立在庭院中,视线如之前那般追逐着天际的太阳,任凭身后的饭菜摆在石桌上渐渐冷却。
当太阳彻底沉下去后,周围的光线也暗了下来。
乔衡回到房间里,找出蜡烛插在了烛台上,他拿着打火石点火,不过这些蜡烛存放的时间毕竟有些长了,他接连试着打了几次火都未能成功。他的眼里不见一丝焦躁不耐,只机械性的重复着打火的动作,不知多少下之后,一缕火苗猛地从烛芯上跳跃了起来。只要点燃了一根,剩下的蜡烛就好说了。
他把烛台放在书桌旁,桌子上摆着他翻找出来的宋青书用剩下宣纸和墨条。他端端正正地坐了下来,如同过去每一个身在刘家村的夜晚,他拿起毛笔趁夜誊书。
他曾经默写出来的书册,都在他离村时放的那一把火中烧得干干净净。既然没了,那就重写。
直到现在他仍旧以刘家村的教书先生自居,一整村的人迁徙,速度自然要比他们三人轻装简行的来到武当慢很多,等着他们来到武当附近的地界上安顿下来之后,也就到了他离开武当的时候了。
他从不打算就这么一直呆在武当山上。如今他丹田被毁,行同废人,肩不能提手不能挑,他留在武当山上有什么意义呢除去终日枯坐直至死亡,乔衡别无他事可做。至于代替真正的宋青书为莫声谷守孝什么的,这些都是自我安慰的形式主义罢了,就算他真的给莫声谷老老实实的披麻戴孝数年,难道他还能从地底下爬出来不成
死而又活,这么多年来,乔衡也只见过自己拥有这份“殊荣”,虽然他从来都不想要这份荣幸。
写着写着,他手中的笔突然停了下来。
他想到宋远桥已在村长面前揭穿了自己的身份,等他们一路迁徙至此,又怎会不打听自己的事情,想来也彻底清楚了他是一个怎样的人了。他不需要细想,就能猜到他人会用一些怎样的词汇来评价自己,欺师灭祖、弑叔叛教、戕害同道,他们从众人嘴里听到的只会是一个十足的伪君子、猖狂小人的形象。
不论是哪个年代,总讲究“名师高徒”,“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这句话又何尝只是在讲为官者如何治理人民。谁不希望自己孩子的老师,能够学富五车、德高望重,又有谁会希望自家孩子的老师是个品德败坏、心性堕落的人,只会唯恐避之不及,生怕儿女在耳濡目染之下,沾上一身不好的习性。
他只道等他们迁徙过来后,就下山继续当自己的教书先生,却忘记对方还稀不稀罕、愿不愿意自己教了。
白日里他还在嫌恶他人的自作多情,却不曾想,最自作多情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这样想着,乔衡捏着的笔再也无法在宣纸上落下,他把它往笔架上随手一撂。他站起身来,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他头也不回的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