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弥静下来想,或许不是不肯要,而是她要不起。
她不愿在这种低落的情绪里辗转多留,便状若轻松问起他刚刚那通电话,好像是有人约他见面,或是公事,或是一些琐碎应酬。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原因,他刚刚在电话里说往后推半个小时。
钟弥本来想说,如果你有事你就先去忙。
沈弗峥说“先送你回学校,晚上来接你一块吃饭”
钟弥不知道他原来是这样安排的,仗着那一点心头热意,找事一样地企图扣莫须有罪名“是不是你待会儿要见的人,我不能见啊”
沈弗峥说不是,还真坦坦荡荡带上她,他说里头还有一个人,钟弥也见过的。
旁巍。
上了车,司机老林跟她打过招呼,喊一声钟小姐,随即启动车子,往一处闹中取静的酒店开去。
这家酒店挺有意思,进入挑高的大厅,穿过后现代风格回廊,最近搭了场地,有一场小型装置艺术的展览,立意还蛮高的,中西方文化交流。
旁边一条曲径通幽的细长走道,绿植掩映着入口,据说后面有一家店,专做西装。
地点偏到九曲回肠,没人领着,步行导航都进不来,开在这种地方的店,好像生怕被人找到,自然不追求门庭若市。
看完装置展,沈弗峥问她对那家西装店有没有兴趣,那店也有年头,从一个意大利布商手上接过来的,跟州市的宝缎坊有点像,一西一中,一个做男装一个做女装。
钟弥说去看看。
却在心里想,宝缎坊可不是什么会员制。
中国人讲究来者是客,是老外喜欢划分客人的东西,就不说这种私人定制了,连各大奢牌也酷爱饥饿营销抬身价。
这会儿过去时间有点紧,那家老店光是袖扣可搭配的材质就有一百多种,布料更是丰富到能看得人眼花缭乱,两排古董成衣隔着玻璃讲述西装发展史,不亚于小型博物馆,草草看不完。
他问是待会儿见完人带她去看看,或者他现在找个经理过来带她去。
钟弥说“等你带我去看。”
后面的一波三折钟弥不能预知,不然这会儿她就应下后者,跟着经理去参观西装店,也不会碰见不想看见的人。
两人往商务区走,钟弥回忆起他并不常穿西装,甚至她从没见过他穿西装,州市晚宴那次,他也只是穿了件稍挺括正式的衬衫。
唯一见过的他的西装,还是他送她去宝缎坊取旗袍那次,她淋了雨,拿他的西装往自己身上穿。
钟弥问他“你是老主顾吗”
“谈不上,家里一个亲戚开的,每年总得去个一两趟,照顾人家生意。”
想到京郊那家园林一样的私房菜馆,钟弥失笑“沈先生需要照顾的生意真多。”
这是调侃。
沈弗峥却笑着偏头,从容应和“所以有时候会觉得很累,也觉得很没意思。”
钟弥嘴唇稍稍动了下,没发出任何声音。
只是看他。
他身上少见奔波感,以至于很难让人想到他累不累这种问题。
在无数拼命转的小齿轮面前,大齿轮拨动一格是否来之不易,物力维艰,似乎不在常人思考的范围内。
在人生是否有意思这一问题上,不同世界的两个人会缺乏共同语言,钟弥没办法轻飘飘接一两句话,装作很懂他的样子。
她本来就不懂。
视线收回室内,钟弥远远看见转角高高立着的瓷瓶那儿,走来两个男人,除了旁巍她认识,旁边那位殷勤跟旁巍说话的男人,钟弥也认识。
钟弥皱住眉。
她对这个圈子知之甚少,以至于旁巍会和彭东新认识,她不晓得该说情理之中还是意料之外。
甚至沈弗峥跟彭东新认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