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白,就像一位画家遇到绝世美景,就像一位名师遇到一个天资出众的学子,像岳三那样从几岁便开始雕琢打磨玉器的人,他这辈子就是泡在玉器中的,能得如此巨型翡翠,穷尽毕生才华把它化作举世罕见的瑰宝,成为翡翠之王者,那将是一个玉匠一生难见的机缘。
一件粗糙拙重的毛料需要一位雕金琢玉的妙手,同样一位惊才绝艳的大师一辈子都在等待那一块让他恣意挥洒才华的瑰宝。
这是可惜,这样的兴奋终究落空。
孟家没能保住这块卌七萬種。
当她这么想的时候,她听到身边的老人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可惜,它没了,它不见了,我父亲冥思苦想一个月,终于想到了,那块翡翠却不见了”
孟砚青“然后呢”
岳大师傅苦笑“之后的很多年,他人虽然活着,但其实一直都在想着,想着如果再碰到那样一块翡翠,他应该怎么做,他一直都在想,想到后来,几乎成痴了,解放前,他人不行了,却一直念叨着,临终前把他那一晚画下的图纸拿给我,说若我有生之年能再遇卌七萬種,要我”
岳大师傅喃喃地道“我埋葬了父亲,保下了那张图纸,很快解放了,我进了北京玉雕厂,时代变了,变得越来越好,只可惜找不到那块玉,就在我灰心丧气的时候,我却听说了卌七萬種的消息,我因为当时被评为先进模范,被总理接见过,所以我想着找到他,问问他。”
然而,他显然没见到。
岳大师傅苦涩地道“当时那年月,你也知道,之后再没听说这消息,我也被送到干校劳动了,可我一直惦记着,想着我得见总理,我得问问”
他哽声道“看等我回来后,总理人已经不在了,我去找谁问”
说到这里,他颤抖着手,从自己怀中掏出来一个布包,一层层打开后,里面却是一幅画在布上的玉雕设计图。
岳大师傅“我已经老了,不中用了,我不抱什么指望了,所以这张设计图,我是打算带到我坟里去了。”
他看着孟砚青“可我何其有幸,就在我一脚踏进棺材里时,竟然看到了这卌七萬種。”
他哀求地望着孟砚青“八十年前,我那老父未曾替孟家完成这幅山江河玉雕,二十年前,我未曾见到护下宝玉的总理,更不曾完成夙愿,今天我既看到了,这让我怎么撒手”
孟砚青伸出手,接过来他手中的那幅设计图。
因为年代久远,那块玉早已经发黄,颜色也有些模糊了,不过依稀却能看出,那设计图上,赫然正是山海浩渺,波澜壮阔淋漓大气。
她看了很久,终于抬起眼,望向岳大师傅。
此时,曾经那个倨傲倔强的老人,正用恳求的目光看着他,就好像那是他这一生唯一的希望。
孟砚青终于开口道“九十年前,这块翡翠出于缅甸凤凰山,卖到了云南,八十年前,孟家得到了这块翡翠,令尊冥思苦想却失之交臂,二十年前总理为护国宝费尽心思,却终究没能抵得住魑魅魍魉,宝颠沛四处。”
她看着岳大师傅,道“我很庆幸,我竟然得到了这块宝玉,我运到了北京城,也呈到了岳三师傅的后人面前;我相信你也应该感动庆幸,我们能一起弥补八十年前我们先人的遗憾。”
岳大师傅听这话,热泪盈眶“是,是,历史是一个轮回,一切都是那么巧,巧到了妙”
孟砚青轻笑了下,视线再次落在那翡翠上,在秋日的一缕阳光下,那粗糙的石皮几乎遮掩不住翡翠的流光溢彩。
她笑着道“艺术无国界,这件翡翠是举世罕见的瑰宝,它出自缅甸,曾经是孟家的心血,曾经流落到欧洲人手中,也曾经是总理的牵挂,更曾经成为那些魑魅魍魉牟利的工具,但其实无论是谁,都只是这块翡翠人生中的匆匆过客罢了,也许再过八十年,你我都不在人世,你我都不能拥有它,而它却依然在,向世人展现着它的光华。”
岳大师傅听这话,望着那流光溢彩的翡翠,喃喃地道“这样举世罕见的翡翠,必会成为震撼世人的巅峰,必将流芳百世,无论将来它遭遇怎么样的命运,至少这一刻,它将我们的手中诞生。”,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