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意识到贫穷不是字面意义上的两个字。噪音、气味、光线、破旧的陈设他甚至觉得房间是腐烂的,爬满了虫蚁,只是人的肉眼看不见。
他问林柔是不是打小住在这里。
林笑却回答了他。
他突然变得很沉默。
过了会儿,林笑却听到他的呕吐声从厕所传来,他好像得了一个毛病,经常性地干呕。
他整夜整夜睡不着觉,睁眼就到天亮。
他躺在谢荒曾躺过的床上,并不敢伸出手来牵林笑却。像一具尸体一样,怎样躺下怎样合眼,第二天又怎样睁开。
林笑却做豆腐的时候,他在旁边看着,看着看着学会了,跟林笑却一起做。
整整齐齐的豆腐块儿,他不舍得卖,他那天吃到快吐了。
林笑却问戚御白有没有玩够。
戚御白说没有。
“我不会醒来了。”眼下乌黑,他苍白着脸笑了下,“林笑却,我们逃吧,只要逃得够远,噩梦就追不上我们。”
在戚御白睁眼到天亮的日子里,林笑却也好不到哪去。
戚御白忽然抬起手,抚上林笑却的面庞“你照照镜子,镜子里的你快死了。”
林笑却瘦了很多很多,戚御白说他们不能再等死了。
戚御白去买了辆摩托,邀请林笑却一起走“走到哪算哪。”
摩托车轰鸣,林笑却回头望了一眼过去,那狭小的屋子里摆满了零碎的物品。
每一样都有过去。
戚御白将头盔递给他“走吧。”
林笑却望着那头盔,慢慢接了过来。
人不能活在过去,过去会将人溺毙。
他戴好头盔,坐上了摩托。
“抱紧。”下起了毛毛小雨,戚御白的声音混着雨水湿淋郁热。
林笑却抱住了他,戚御白开得挺快,在雨中一往无前。
疾风小雨,林笑却打开护目镜,让风雨灌进来。
风灌得人脸疼,雨吹得人眼疼,摩托跃过石头震颤,林笑却下意识搂紧,不肯让自己摔下去。
摩托的声音在小小的城市里蝉鸣,一个个行人打着伞背离,好多伞都是买东西送的,印着大大的o,有的是卫生巾品牌,有的是洗衣液。小城市里的大人不在意,小孩在意或不在意都得用。
也有的孩子打着小鸭小熊小兔耳朵的伞,背着不大不小的书包,几个孩子路边笑闹跑着,被摩托车甩远。
挑着菜来城里卖的阿姨,山上摘了果子和鲜花卖的少女,一捧山茶花,几块钱一把,花香满堂走街串巷。
嫩生生的叶墨绿了天地,阴蒙蒙灰缠绵雾抛气洒,几个陀螺旋转,这过
时的游戏永远有人钟情。
林笑却不问戚御白去哪,他知道他没有目的地。
无法承受选择逃避,逃离,所有的愁怨抛到身后去。
加油站加了一次油,戚御白蹲在一旁像条小狗。
林笑却跟着蹲在一旁,戚御白突然说“那些人染的头发很奇怪,我们也去奇怪一把。”
工厂下工时间,头发五颜六色。
林笑却问“你也需要虚张声势吗”
戚御白打开护目镜,他说他需要。
林笑却问他要什么颜色。
戚御白没想好,问林笑却喜欢什么颜色。
林笑却鬼使神差想起那件蓝色的毛衣,他说蓝色。
戚御白低笑“那我就染蓝色,蓝色好,亮眼。”
加好油摩托车开动,戚御白真去理发店染了蓝毛,还问林笑却要不要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