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邙突然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了孟沉霜一眼。
阳光透过薄薄的帷幕和晶莹的珠玉落进来,星子般洒在谢邙肩头,可他的面容却不甚清晰,嗓音中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奇怪哂笑
“我不知道贼人要去何处,但他们带走的是与我血脉神魂相连的结契道侣,我如何能不知他在什么地方”
不,你不能。
孟沉霜即刻断定,谢邙绝对是在胡言乱语。
孟沉霜就是他道侣本人,他怎会不知道侣契的作用。
轩辕台上,天地为证,他与谢邙结为道侣,从此以后气运相连,同甘共苦。
可所谓气运,所谓甘苦,若非百年后回望此生,谁又能分辨清楚哪些是天命,哪些是劫数
身在其中时,命数皆幻影。
血脉神魂相连这种紧要事,绝不包含在道侣结契的范围内,更不可能让谢邙由此得知尸身在何处这种细枝末节。
不过无论谢邙是否真的知道尸身位置,都没必要将有关已逝道侣的一切坦白给一个陌生道友。
这么一想,谢邙的谎言倒也有了可以接受的解释。
莫惊春没有掺和进两人言语间的你来我往,他收拾好药罐碗碟,向贴在车壁上的纸人问了句时间,随后对谢邙说“仙尊,今晚需为李前辈施针,得停会儿车。”
前方有座仙都城池,两个时辰便到,在那里歇一晚吧。谢邙说,你之前说起需要买药材,为李道友配治脑疾的药,也可去城中购置好。这病,拖不得。
孟沉霜幽幽看了谢邙一眼,怎么他就笃定自己有脑疾了
谢邙对孟沉霜隐含怨念的目光置若罔闻,接着问“还未问过,李道友是如何受了这么重的伤,又遭毒药算计”
孟沉霜僵了一瞬“这说来话长。”
谢邙看着他,似乎非要问个究竟“距离仙都还有许久路程,李道友可慢慢讲来。”
孟沉霜以袖掩面半晌,谢邙就这么安静地等着他开口,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准备开口,放下袖子时,双目中已然带上了几分羞愧和自嘲“实在是怕仙尊笑话,伤了我的是位貌美合欢宗修士。”
谢邙的长眉高高挑起“怎么,李道友同合欢宗结了仇”
“非也,是那合欢宗修士见我一人在山间独行,欲与我交接,行双修之事,我甚是不愿,便和他打了起来,不想被他暗算,中了毒。”
孟沉霜长叹一声,谢邙却被他搞沉默了,良久才道“合欢宗双修秘术对修行双方都有益处,李道友艳福不浅,为何不愿”
孟沉霜看谢邙卡顿的样子,终于感觉掰回一局,状若叹惋,又笑又惜“家有美妻怜我,自然不能相负。”
“是吗”谢邙的声音低得像是气声喃喃,却在下一刻直勾勾地看进孟沉霜眼中,“但我看李道友并不急于回家与美妻相见”
因为我的美妻不就在眼前吗
孟沉霜心里这样想着,却不能说出口,等他功力恢复,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一副可怜兮兮未亡人样子的无涯仙尊掳回魔域,逍遥快活。
就是不知道到时候如果还得保持魔君人设,不能告诉谢邙自己的真实身份,这位过去克己定性、端庄持节的貌美鳏夫会不会誓死为死去的道侣守节,叫孟沉霜不得不玩上一出强制爱戏份。
嘶,好像也不错。
“不急。”孟沉霜眉眼弯弯,珠玉宝光落在他的眼角眉梢,愉快得像是忘却了这一路艰苦诡谲,“浮生千载,何必急于这一时。”
可谢邙没有笑,孟沉霜的欢喜无法感染他,反而使他的气息更沉,仿佛落入潮湿冰凉、难以脱身的沼泽,越是想要逃离,就陷得越深。
“若是没有千载呢”
孟沉霜似乎没能感受到谢邙言语中的哀冷,悦色不减道“谢仙尊,你会长命千岁的。”
听着这无忧无虑的祝福,谢邙深深闭了闭眼。
铃骊辇在悠长的玉铃声与漠漠秋光中穿过无边衰草与萧萧落木,一路飞驰向西,沿着盘旋的山道,进入沿山而建的仙都玉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