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祥的死寂笼罩了甘露台,除了他与皇后,目之所及之处没有一个人动弹,全都僵硬得犹如石俑,天地间只剩下两个活人,与这条比皇城宫殿房梁还要粗的妖蛇对峙。
空气里传来一声细微的风声,是迟莲挣脱了幻术,手中剑锋立现,饶是他早有心理准备,真正见到眼前的场面,也不禁为之一怔。
凭空拔起的一座透明结界笼罩了甘露台,外面是近万百姓与禁军百官皆尽缄默,里面是皇帝一家,太子如同被魇住一般,还在那里无知无觉地念诵着祭文。而他的脑袋正上方便是探身而下的巨大蛇妖,蛇头面朝乾圣帝和皇后。这两位天下至尊的贵人加起来甚至都不够它塞牙缝的,无论如何挣扎求饶也没有人回应,显然已经陷入了恐慌绝望之中。
帝后那边的状况只得到了他的一瞥,迟莲看清后就立刻把目光移向台侧人堆里的惟明,见他那边没出什么纰漏,才放下一半的心,手中剑锋稍稍偏转角度,整个人腾空而起,化为一道青影,挟着烈火般的金红流光,悍然斩向巨蛇。
剑风迫近透明结界,半空中忽然横过一道虚影,“铿”地一声震响,两柄兵器在空中正面交接,这一下绝非凡兵可比,法力相撞激起狂风,横扫出去直接掀掉了附近房屋的屋顶。迟莲在强大冲力下也不得不收势后退,袍袖飞扬,轻飘飘地落在甘露台的石栏顶端。
半路出手架住他这一剑的人落在他对面,身披灰色长斗篷,身形高瘦,手中握着的却并不是长剑,而是一根无锋的冰柱,勉强可以算作冰锏,但非要说的话,其实最像从冬天屋檐下随手折的冰溜子。
“迟莲仙君,不要一上来就喊打喊杀嘛。”他的声音柔和清澈,含着三分笑意,有种蛊惑般的亲昵意味,“事出有因,就算是苍泽帝君在此,也得容我分辩”
如果说他阻拦迟莲出剑只是稍微惹恼了对方,那么这句话就是彻底点着了炮仗捻子。迟莲脸色蓦然转沉,闪电般的一剑已递到他眼前,那人仓促闪开,迟莲手腕一转,长剑上撩,擦着他的鼻尖削过去,带起的劲风掀掉了兜帽,露出其下满头皑皑新雪般的银发。
白得透明的肌肤上出现一道寸许长的伤口,淡蓝的血顺着面颊缓缓淌下来。
“你既然认得我,就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迟莲斜剑指地,冷然道,“帝君尚且弹压不住我,你又算什么东西,敢在这里跟我讨价还价”
那人后退一步,抬手抚过面颊伤口,再放下时,脸上已光洁如新。平心而论,他生得明眸皓齿,俊秀得甚至近于阴柔,其实是万里挑一的好容貌,可总有几分说不上来的邪气,跟迟莲站在一起时格外明显。他眼中杀意闪动,却并不发作,反而维持着表面笑意,道“也是,我这样籍籍无名之辈,当然不能与仙君相提并论,毕竟你可是以卑贱之身一步登天、又因尊神陨落而被逐出白玉京的丧家之犬呢。”
“如今竟然沦落到被凡人驱使,要是你过去的同僚知道了,必定会对你刮目相看吧,迟莲仙君。”
但这几句话却没有收到预想中的效果,迟莲对他的挑衅不以为意,冷淡地道“我受谁驱使,不劳你费心。”他瞥向甘露台上方的巨蛇,灵光乍现,忽然念出了一个名字“仇心危”
“不错。”那人笑意加深,甚至有几分赞许的意思,“这一回是我失策了,不过要不是你在旁边帮着他们,那些凡人恐怕想破了头也查不到我身上。”
“那倒也未必。”迟莲道,“且不说这个,天庭万年前定下铁则,神仙妖鬼俱不得擅入人间,你既然不是凡人,身边还带着蛇妖,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仇心危眼波流转,避而不答,反倒玩味地道“迟莲,你都已经不是天界的仙君了,怎么一开口还是白玉京那副令人生厌的腔调,该不会以为自己有朝一日还能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