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碰巧遇到了自己,说不定绣娘在被冻死的那一刻都不知道她这些年为那个所谓的“家”究竟贡献了多少。
吴蔚是逛过市集的,她大致了解这个地方的物价,成衣铺她又不是没去过,一套用料普通但做工考究的衣裳,二三百文钱的售价是有的,好的鞋子更贵,绣花吴蔚没有问过售价,但想也知道一件带着精美刺绣的衣裳不会便宜。
绣娘家里三个女儿,前两个女儿都是适龄结婚,即便穿得再破旧也难掩丽质的绣娘居然在十九岁才定亲,这是什么道理
内勤的工作明明可以三个女儿轮番做,为什么绣娘干了一段时间的农活后,就不再被允许下地干活吴蔚见过老农民的手指,那是捏不住绣花针的。
一个七口之家,种了这么多年的地依旧清贫,证明光靠地里的收入不足以脱贫致富,甚至在绣娘及笄之前连五两银子的家底儿都没有
那又是怎么在绣娘及笄之后的短短五六年的时间里,还清盖房子的钱,买猪,买牛,过上准小康生活的
吴蔚暗骂自己太笨其实自己早就该发现的,不是么
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女子,能让周围的人都主动唤她一声“绣娘”,这完全能说明问题了。
吴蔚在心底发出一声叹息自己一定要替绣娘洗脱侮名,她值得拥有更好的生活,至少要比那些吃完人血馒头还要落井下石的人,活的更好
另一边,一间宽敞的农家院里,传出阵阵哀嚎。
绣娘的大姐夫赤着上身,被两个精壮男子按在长凳上,另一个男子操着藤条一下下打在他的背上,上面已经落下了十几道红肿的印子,柳老夫人吓得昏死过去,被送回了屋里,绣娘的大姐被几个婆子扭了,压在一边动弹不得,她的儿子虎哥儿被人拎着后领子提起,正哭得撕心裂肺,鼻涕眼泪冻在脸上。
鸡窝里的鸡一边叫一边扑腾,两只花猪也发出不安的哼哼声,就连屋后牛棚里的老牛也被惊得从睡梦中醒来。
“五十”行刑的男子大声报数,停了下来。
压着绣娘大姐夫的那两个人松了手,将人粗暴地推到地上,收了长凳。
绣娘的大姐夫趴在地上直哼哼,绣娘的大姐柳翠翠发疯似地挣脱了束缚,脱下自己身上的棉袄披到了丈夫的身上,痛哭起来。
里正冷哼一声,怒斥道“以后再敢乱嚼舌根,就不是五十下了我们走”
虎哥儿被壮汉随手一丢,“啪”的一声摔了个狗吃屎,哭得更大声了
人群离去,院子里就剩下他们一家三口,柳翠翠搀扶着丈夫,领着儿子回了西屋,安顿好丈夫和儿子,柳翠翠恶狠狠地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这个小娼妇,非要把我们一家害死,克死,才算完我明儿”
“行了”趴在床上的李铁牛突然喊了一声。
柳翠翠瞪大了牛眼,墨色如盘般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你敢吼我”
李铁牛拍着热炕,忍痛说道“你明儿去,不是和里正对着干吗非要我被活活打死了才好”
“那这事儿就这么完了也不知那个小娼妇给里正灌了什么迷魂汤和小白脸私通了都”
“哎呀,你快住口吧。算我求求你了行不行我当时就劝你别急着撵她走,你就是不肯听我的。”
“那我不是怕她把虎哥儿给克死了吗你看看虎哥头上的疤,要不是那个扫把星,虎哥能掉到旱井里再说吴家都退了聘,整个清庐县谁还不知道她是个扫把星她后来做的那些成衣和绣样儿都被退了回来,还留她在家里干什么,吃干饭等着她把你们爷俩都克死,让我做个无依无靠的寡妇你没听那个算命先生说吗她是狐媚的转世,专门克男人的”
“那又怎么样哪有女子分家的道理爹死了你当家,怎么发落她还不是你说的算你早按照我说的办,咱虎哥儿的束脩是不是也有了”
柳翠翠突然沉默,半晌才低声回道“分家哪里是我的意思是爹临终前留的话儿那可是我亲爹再说这事儿娘也听到了,你不也发誓了么我可不想死了以后下油锅。她这些年也替咱们赚了不少,虎哥儿的束脩早就留出来了。就像上回二妹回来说的她愚她傻,那些街坊邻居还有市集里的老板眼睛可亮着呢,咱们要真把事情做得那么绝,不被人戳脊梁骨啊我们虎哥儿以后可是要做大老爷的,我这个当娘的,总得为咱儿子想想。”
“行行行,你菩萨心肠,放着白花花的银子不要,还得给人家分个老屋,那你就别后悔啊,去看什么啊连累我白挨这顿,快去请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