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安排了管事给你,今日中元节忙碌,我们抽出时间过来将诸事交代于你,望你敬畏顾氏门楣,不可懈怠功课,尽早学有风范。”
每个字的声音顾小灯都听得懂,连起来他却不太懂了。
他甚至不知道镇北王夫妇是什么时候离去的,直到一把冷淡嗓音把他的魂魄唤回来“表公子,王爷与王妃已经离去,您可以起来了。”
顾小灯茫茫然地抬头,看到一张熟悉的平静的脸,正是之前带他和张等晴进客房的年轻管事。
他慢吞吞地撑着膝盖站起来“我记得你,你叫祝弥。”
“表公子好记性。”祝弥面无表情,“我奉王爷和王妃的命令,此后除了四公子回府,其余时间都守在您身边,伺候您的起居,教导礼仪,督促功课。”
“表公子,四公子”顾小灯喃喃着这两个称呼,咂摸了片刻就不想了,“祝弥,为什么你说要除了四公子回府呢”
祝弥更面瘫了“我原本是四公子的管事。”
“哦”顾小灯长长地哦着,眼里泪水打着转,小声道“我想见我哥,等晴哥。”
“他明天才能来,他想留在顾家就需要学他该学的规矩。”祝弥好似个大傀儡,说什么都一板一眼,“表公子要用早饭吗”
顾小灯呆站了会,摇摇头,摇出了两道泪痕“我想出去走走。”
祝弥冷冷道“好的,但我需得提醒您,今天是您最后一天的随性日子。从明天开始,您每天的时间都将有明确计划,细致到用饭时间、沐浴用度,今天您可以随意逛逛东林苑,也可以不饮不食,明天起就再不能了。”
顾小灯泪眼朦胧地抬头看他“祝弥,你好像我以前卖货兜售的铁门神,村民们买了来保佑门槛里的平安,你么,你不保佑什么,你好像一樽铁疙瘩,我要是不听话,你就要抡起拳头,像铁门神打鬼那样打我似的。”
祝弥“”
他罕见地想笑,莫名觉得滑稽,静了片刻,才忍住想扬起的嘴角“表公子说笑了,您是主子,我不会动您的贵体的。”
顾小灯擦擦眼转身,瘦弱的肩膀抽动着,边走边哽咽“铁门神,我想出去走走,你也要跟着吗”
“自然是寸步不离。”祝弥跟上来,唇角抖了抖,愣是把笑意抖掉了。
顾小灯低着头往外走,难受得一路走一路掉眼泪,小院落的仆婢、府兵一大早就各司其职,跟在他身后连成一列,也成了一条尾巴。
顾小灯无声地哭着走了小半天,到底受不了了,扭头央求祝弥“你让他们都退下吧别这么跟着我,我又不是风筝,不用这些人当绳子来拴着我的。”
祝弥看了看这位俗语连珠的真公子的嫣红眼尾,应了声“仅限今日”,挥手让风筝的绳子暂且断了。
顾小灯的眼泪这才少了一些,漫无目的地顺着风声走,走到仿照水乡园林建造的长廊亭台,远远听到了水声。
水是温柔乡,也是溺亡梦,他忽然很想泡进水里,就像养父告知他的过去那样泡在水缸里,药草在身边徜徉,在水做的摇篮里不知生死地沉睡。
顾小灯的眼泪止住了,回头问祝弥“我想一个人待着,单独到前面去看水,你在这等我就好,可以吗”
祝弥低头看了他一眼,想起了镇北王昨夜给他的一句话
倘若顾小灯有任何轻生之举,不必阻拦
祝弥只安静了一瞬,就点了头“好,您自便。”
顾小灯谢过他,转身朝那长廊亭台走去,抬腿迈上荫蔽的廊下时,回头一望,祝弥朝他优雅地行礼,而后纹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