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长安前,林远晖其实也很想像兄长那样,带着心上人送的香囊和平安符启程。
可那日林远晖翻墙去了明溪院,同沈晗霜道别之后,他什么也没说,只在离开时状似无意地折了几朵她精心照料后开出的木芙蓉带走。
林远晖自己学着磕磕绊绊地做了个新的香囊,再把那几朵花妥帖地晾干了,连同沈晗霜儿时学写字时写的他的名字一起放进香囊,随身带着。
边境和繁华安宁的长安城太不同,林远晖在那里见了很多,经历了很多,也被那里的东西改变了很多。
早晨还在同林远晖比试,输了一个馒头给他后还约定了下回再比的人,午后便战死沙场,尸身被战马践踏得残缺破碎,只能为家人留下一个写有名字的腰牌和一笔银钱。
离开长安时还立志要建功立业,杀尽敌军后再衣锦还乡,回家娶妻的人,上了战场后却生了退意,忍不住掉头往回逃,被身后一往无前的队伍从马上撞落,还没到敌军面前便命丧己方马蹄之下。
常将军法和义气挂在嘴边,鼓舞大家时时相助的人,却会在身陷险境时将身边的人推出去挡刀。
总背着将军们偷偷叮嘱年轻人要惜命,不要头脑一热便拿命去搏的人,也会在两军交战时无所畏惧地打头阵,用血肉之躯生生接住砍向新兵的弯刀。
这样的事,这样的人,太多太多。
林远晖以前不是不知道“一将功成万骨枯”这句话,却直到亲身经历之后,才深刻地体会到,枯落在战场上的万千尸骨并不只有一个统一的模样。
自私的,无私的1515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怯懦的,勇敢的无数这样的血肉之躯才堆起了最后那一个战果。
林远晖很清楚,自己在北境感受过的一切都在改变他,将他变得不再像在长安时那样明快恣意。那些温情中的残酷,残酷中的温情,让他迅速变得更加成熟稳重,也变得有些冷硬沉默。
他不知道沈晗霜会不会喜欢这样的自己,但这种变化是他无法阻止的,只能在剥离曾经的部分性格后与之共处。
又一次带兵成功阻击敌军,让阿弥尔吃了败仗的那一日,林远晖也受了重伤。但他却好似丝毫不觉得疼,刚包扎好伤口、处理完军务后,便握着那枚装有从明溪院里折来的花的香囊,去了父亲的营帐,趁着父亲有片刻空闲,同他商议了回京后去沈家提亲的事。
林远晖留在北境战场早已不只是为了挣得军功好去求娶沈晗霜,他还想和父兄一起,和千千万万的将士们一起,守护好他们的国土与百姓。但他从未忘记过,自己是要娶沈晗霜的。
自随大军离开长安起,林远晖无一日不想念那个总是笑意盈盈的姑娘。
北境的寒风越是凛冽刺骨,战场上的生死之事越是残酷沉重,他对她的思念便越是浓烈深沉。
直到边境的大局已定,两国暂时休战时,林远晖才终于可以随父兄一起回京述职了。他一路上归心似箭,恨不能日夜兼程赶回她身边。
可班师回朝后,林远晖才知道,沈晗霜已经和平南王世子祝隐洲定了亲。
即便林远晖在北境杀了无数敌军,身负军功,已是名副其实的林将军,他也已经错过了沈相为沈晗霜议亲的那段时日,也错过了绝无仅有的,可以求娶沈晗霜的机会。
林远晖本以为这桩婚事只是长辈之命,是沈相与平南王之间有更重要的考量,所以才会用这桩婚事加深联系。
直到林远晖在庆贺大军凯旋的宫宴上看见了已经定亲的沈晗霜和祝隐洲。
沈晗霜站在祝隐洲身侧时,会眉目微垂,面上难掩羞意,还会状似不经意地侧眸去偷偷瞧他。那是林远晖从未见过,也从未拥有过的模样。
沈晗霜终于知道心动为何物了,却不是为他。
林远晖不得不认清这个事实,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这桩婚事不仅与沈家和平南王府有关,富可敌国的明家也花费了无数心思和银钱筹办,是以沈晗霜和祝隐洲成婚那日,满城皆是热闹之景,人人都称赞这是佳偶良缘。
但身处满目喜色的婚宴时,林远晖却觉得自己好似仍置身于荒芜萧瑟的北境,没有归属,也没有来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