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遭遇背叛伤害的孙伯灵,对医者亲力亲为地护理感到非常不适。他不理解、也不敢相信,世上还会有素不相识的人不求回报地为他付出。
视线在屋子里扫动,孙伯灵需要更多的情报,争取让自己不处于极其被动的位置。
床边,厨具陶釜竟被端上案几。用来盛放黍、稷或腌菜肉酱的豆,里面装的却是水
孙伯灵不知该如何评述这般混乱的搭配用法。
旁边的白盘吸引了他的注意,染着血的纱布不必细看,剔透的小瓶不似人间造物,银光闪闪的器械更是让他大开眼界。
无法辨别材质的金属,精巧绝伦的造型,兵家出身的他对这些器械的制造者十分敬佩,不知要消耗何等的物力人力,才能铸成这些小而精的物什。
她就是用这些东西救了我。
孙伯灵已经断定,她和齐使绝不是一路人。至于为何会出手救他
他眼神微暗,神情渐冷,开始想将手臂抽出来。
你的背后站着谁
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我准备好了,醒过来说给我听听看
和阴暗的内心相左,孙伯灵手上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她的睡眠。事与愿违,她还是醒了。
板着脸准备隐晦套话的他,发现自己叫醒的是只兔子有着他刚刚舍弃的天真,无害地散发着友善和关心。
她是救命恩人,没有办法跟她摆脸色
看着她仪容全无的模样,接连的痛苦过后,他还是久违地笑出声来。
她,是个奇怪的、神秘的、与一切格格不入的人。
“你是何人”
孙伯灵下意识用乡音问她,发现她听不懂后,又换魏语、秦语、齐语问,最后用上上层人士最通用的雅言。
她渴望交流,却似乎不能以任何一国的语言回应他。
有些遗憾,也有些舒心。
他不知是不能对话套情报的遗憾多些,还是不必过早地物化他们关系的舒心多一些。
她很聪明,马上想到了沟通的方式文字。
手心里是籀文,不,是笔画变少、运笔更圆滑规整的籀文。
秦、昭。
“女子称姓”“以国为氏”2,依照这个准则,她给的名字便非常奇怪但她对名字认同度很高。
孙伯灵用秦语复述了她的名字,不适感让他决定以后干脆以名称她。
“昭。”
他记住了。
昭又开始问他的名字,他沉默不语。
昭不认识他,那他最阴暗的设想便是无稽之谈。
不真实和荒诞感令他更加困惑,在他想要复杂待世时,又碰上了一个极其简单的人。
只是交予名字,算不上什么大事。
孙伯灵正要开口,昭给他递来一个字。
“膑。”
蒙受过的残虐,身体和灵魂的双重苦难,他不能停下来,雪恨之前他怎么能停下来
昭看到他的样子,懊悔着将手缩回去。
他抓住了,把自己的姓添了上去。
“孙、膑。”
这样挺好。
剜骨黥字,他的遭遇令宗族蒙羞还不如换一个名字,永远警醒自己还有未尽之事,还有未报之仇,还有未雪之恨。
昭,等我大仇得报之日,如果你还在的话
便请你叫我一声“伯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