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还以为已经够早了,不想又被你俩抢先。”
“看茶水,膑和昭昭想必已待多时。”
人未至,声先响。
秦昭视线一转,立马从树干背后瞧见两个熟悉的影子。
来者皆须发花白。一人楚楚衣冠,平日的严苛冷峻改换成端方雅正;另一人斜腰松领,袖裾毛边惹尘、狂发缭乱可谓随性至极。
是封了商君的卫鞅和享有“秦国第一工程师”美称的桑冉。
这个年岁,有些人见一面就少一面,能聚一起便是不可多得的好事。秦昭脸上的笑热切而真实,连忙招呼老友坐下。
杯盏被送到它们应去的位置。
不得不说,把“茶”提前许久从历史里复现出来确是件妙事。昔日那些让后世资本家都摇头的秦国加班日常,没个茶水的存在,至少秦昭自个是很难从文书变长城的案牍里活下来的。
当然,有了茶之后,工作狂卫鞅又是如何发挥主观能动性,迫使秦国官员多上一个钟头的班,间歇性延长了官吏们的作工时长这种小事就别提了。
相互指着对方鼻子跳脚,在朝堂破口大骂、文讽武讥但之后,他们总能归到一起,同饮一盏茶。
这一生,少了彼此,似乎也挺寂寞的。
“没等多久,你们来得正好。”
友人既至,聚会伊始。
茶盏摇晃,杯中茶汤晃荡。
今次的聚会稍显凝重。
国君嬴渠梁身体愈发颓败,困于榻卧良久,或有不久于世之征兆。
长子嬴驷已代其君父初步接手秦国政务,此间朝堂上暗流涌动,只待秦国天变,便蓄势涌现惊涛。
在座四人皆会被这股浪场侵袭。本来改换秦国的天地,那些滑不溜秋的老顽固不可与时势争,便隐了下去。
此番动荡,秦国已然富足,那些骨子里的特权和高傲,势必会出来抢着分上一块香肉。
卫鞅怕是要被当作活靶子。
为了让秦国
这辆马车跑到法治的轨道,他已然将秦国朝野上下得罪了大半。国君健在时能被镇压的,改换新君后,可就不一定了。
他身上的权力太多了,太大了。
让人眼馋,也叫人恐惧。
秦昭看着自入座便只言不语、只把茶水当酒浇的卫鞅,不由地叹了口气。
她知道这个人并非贪权恋贵之人,只是未报知遇之恩,他便愿意在这位置上直至死去。他不是不愿意放手,只是太想秦国好了。
没有人能比活着的卫鞅做得更好。
他要是能放手的话罢了,能放手,就不是他卫鞅了。
“我说昭你盯着这老小子作甚他自讨苦吃,你我的好心他看不见。”
桑冉抢过卫鞅面前的茶壶,直接送进嘴里牛饮,边喝边开呛。
“他堂堂商君,厉害着呢,轮不着咱们为他瞎操心”
以四人的交情,很多话无需说清。
卫鞅沉默片刻,而后长舒一气,对着列座拱手。
“如若诸位不必再予鞅一手。”
“嘿,你这死老儿,真要以死证道是吧”
桑冉束起衣袖,势要与卫鞅好好说道说道。霎时间,浓雾乍起,由外及内,渐渐将秦昭四人围在团团白色里。
四人还未来得及对诡异的天象作出评述,原本慢慢包围他们的浓雾瞬间如海潮般向他们涌来。
他们还未吐露半个字词,只来得及下意识地抓住彼此,便被浓雾吞没了。
太阳不多时升上高天,浓雾在光束下融化般散去,石桌上只余下冒着热气的茶杯
原本围坐在此的几位老友,却是无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