畜群绕过一条蜿蜒曲折的半结冰无名小河时,林雪君是最先发现母羊逐渐离群走向背风洼地的。
她在苏木背上一拍,苏木便明白她意图一般停下四蹄,待她稳稳上马后,又第一时间在她轻拽马缰时转头小跑。
母羊在草场上产羔,这样的事常有发生。
自然的羊预产期不确定,不方便提前圈窝。加上冬储草料已经见底,大队没有条件把大批量的母羊都留圈喂养,只能连母羊也照放,以便让它在产羔前多吃草多储存营养。加上即便放牧前都做了检查,当时没有任何信号的母羊也还是可能在放牧过程中忽然发作。
母羊发作得很急,林雪君一跳下马就去帮羊刨雪。
阿木古楞赶过来帮忙,也被林雪君安排了一起刨雪。
草原上取暖,都是把雪刨开堆在上风口。只要露出草地,就不那么冷了,人和动物都可以躺在上面睡觉。
一大片草地露出来后,母羊就开始生了,大概是走动间宫口开到足够好,林雪君未帮忙,第一只小羊羔已经降生。
阿木古楞站在边上,一边远眺畜群,一边看小羊羔,心里焦急得很。
母羊产羔后,小羊站起来喝到初乳,母羊给小羊舔干毛,下好胎衣,要耗时4到6个小时。这段时间里一直缓慢移动的畜群会走很远,他们根本不可能留在这里看着母羊和小羊。
“我们得走了,让母羊在这里带小羊,等我们晚上放牧回大队后,再派人来接吧。”阿木古楞站在林雪君身后,一边拿靴子尖踢地上的残雪,一边道。
如果晚上起风或者下雪,他们就只能隔日放牧的时候过来接羊,那时候母羊和羊羔已经冻死也是有可能的。
但没办法,大队一贯都是这样的。
“这里距离狼群还是不够远,等我们走开,狼群就会闻着味儿过来,到时候母羊和两只羊羔都保不住。”林雪君微微皱起眉。
“两只羔”阿木古楞看了看那只正努力想要站起来的小羔,又看看母羊。
“还有一只。”林雪君笑着摸了摸母羊的肚子,仰头朝着阿木古楞笑弯了眼。
阿木古楞也明白林雪君的担忧,两只小羔,就算立即带回去杀了都有肉汤喝,羊皮也可以做软乎的背心,更何况母羊会产奶,虽然过冬饿瘦了,也还是有不少肉和一身羊毛。全给狼叼走,太可惜了。
但利益权衡之下,他们也只能做这样的选择,畜群上千头牲口可还要吃草呢。
林雪君看懂了少年的意思,站起身也看了看畜群。就这一会儿的工夫,它们已经走出去很远了。
冬季放牧都是先放阴坡,后放阳坡,先放低草,后放高草,以便充分利用草地。
上午他们一直在走阴坡,接下来就会绕到阳坡去,然后在太阳西斜时折返大队。
“中午的时候,是不是要去8号牧场那片背风区域休息半个小时左右下午走阳坡继续放”林雪君指了指远方。
阿木古楞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看,点头。
“你先走,我等母羊给小羊舔干毛后,抄近路去背风区或者阳坡那边跟你汇合。”林雪君出主意。
“不行。”阿木古楞立即拒绝,迟疑了下,才解释道“你太危险。”
不知道狼群会不会过来,不知道她会不会迷路。
“你放心,我在草原上很有方向感。更何况我还有苏木,老马识途,它是认识路的,即便找不到你,也能找到回大队的路,你只要继续你的路线就好,我一定会跟你汇合。”林雪君非常笃定地道。
“不行。”阿木古楞还是固执地拒绝,每个迷失在草原上的人,最初都觉得自己不会迷路。
他把林雪君带出来的,也要把她带回去。
羊可以损失,但人必须安全。
林雪君收拢了表情,不忍地垂眸。
母羊已经瘦得即便包着厚厚羊毛、仍臀骨脊骨清晰可见,它正在努责生第二只羔,同时还低头舔舐第一只羊宝宝湿漉漉的脑袋。
小羊被舔时本能仰头找奶,又颤巍巍四蹄用力,企图摇晃着站起来。
小小的生命才降世,还没在广袤的大草原上跑一跑,尝一尝美味的春草尖尖,晒一晒温暖的春日太阳
林雪君挪动了下蹲得有些发麻的腿,仰头看向阿木古楞倔强的脸庞,伸手拽住了他长垂下来遮过手套的蒙古袍长袖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