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君看了看他的小水壶,跟她的一样。
整个大队牧民们用的都是这样的。
待阿木古楞走远了,她将他的水壶抱在怀里,摘下自己装满牛奶的铝壶。
等阿木古楞走回来,她将奶壶塞到他手里,以此答谢他送她牛肉干吃。
阿木古楞挎着奶壶骑上大青马,“得得得”地跑远了去聚拢畜群。
林雪君便站起身,靠着母牛的肚子,目光一直追着他,等着看他拿起水壶喝到羊奶的那一刻。
她等啊等,一直等到休息时间过去了,他们再次启程。一直等到两拨秃鹫飞过畜群,一直等到弯弯曲曲河流边喝水的野马被畜群惊走,阿木古楞才拽过腰间挎着的铝壶。
他先掂了掂铝壶,露出个疑惑表情后,才拧开盖子,仰头去喝。
奶液还没入口,他已嗅到奶香,瞳孔微缩。下一瞬奶液入口,他惊得转头,目光穿过畜群,逡巡林雪君的身影。
然后,他看到畜群另一边,林雪君同志好像早在等他看过去一般,早早举起右手朝他猛摇,眼睛弯弯的,全身每个肢体语言都在表达笑意。
他不受控制地、贪婪地又喝了一口,才放下铝壶。
低头怔怔望着壶内冒出微弱热气,纯白色液体随着骑乘的动作摇晃。
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唇上还沾着奶液,笑得露出两颗洁白门牙。
林雪君如愿看到了他的笑容,确切地知道,喝到羊奶的阿木古楞像吃到牛肉干的她一样开心。
洁白的冰原会反射阳光,照得羊、牛这些动物格外漂亮。
那些反射的光也会将人的脸照得更洁净,眼睛照得更明亮。在此刻林雪君的眼中,少年阿木古楞就比以往更好看。那双因为混了俄罗斯血统、奇迹般造就的异色瞳亮闪闪的,一颗是黄棕色的琥珀,一颗是海蓝色的宝石,让她想到了初秋的大兴安岭,和盛夏的呼伦湖。
畜群散开又聚拢,如云卷云舒。
不知不觉到了返程的时间,他们一骑在北,一骑在南,左右逡巡驰骋,驱赶着畜群转向。
背着夕阳归家,林雪君想,如果大队有经验丰富的兽医,在阿木古楞家的母羊产冬羔前,就为他们家送去足量的土霉素糖粉,让他们在羊羔出生后喂上三次,把羔羊痢疾预防住。小羊羔们不生病,阿木古楞的阿爸就不需要冒风险骑马去场部请兽医,阿木古楞阿爸不受伤,他阿妈就不用跨越草原去求援,也就不会失踪
兽医啊草原上的兽医对于牧民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林雪君越想面颊就越热,一个念头始终在脑海中徘徊不去如果她成为兽医,能改变牧民的生活吗能为这片草原带来什么呢
晚霞逐渐爬上天际,浓郁的色彩交织在天边,美轮美奂胜过任何名家笔下的画作。
大自然的手笔大开大合,放肆又狂野,不吝颜料,惊艳了牧民回眸时的一瞥。
白色绵羊的皮毛,也染上了浪漫的金色、橙色、红色、粉色和紫色,变成一团又一团彩色的棉花糖,流淌在无垠的冷蓝色雪原上。
牧人的归途,牧人彩色童话般的归途
同时间的首都北京,正蒙在灰黄的暮色里。
林雪君的父亲离开单位时,收到了来自女儿的第4封信。信封在手中沉甸甸的,仿佛还带着来自北方草原极寒的空气。
在身边同事林书记再见林书记下班了的招呼声中,他骑上自行车,回到漂亮的筒子楼。
晚饭时,他向妻子道出女儿信中哭求着要回北京的内容,餐桌上的气氛沉重起来。
“当时是她吵着要去建设祖国,早说了那里很苦,她呢不让去就哭。现在”
“什么都别说了,事已至此是很难办,不过回头我走动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