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意识”苏醒时,罗宋发现他所处之地堪是怪异,似被藏在一个框架里的圆体琉璃。
“夫人,请看!”
闻声,琉璃外面的遮挡被撩起,罗宋发现面前赫然站着一个身披黑斗篷的黑色长毛怪。
还有那夫人?是在叫谁?
罗宋正犹疑着要不要出声,却觉得他俯身的圆体琉璃一转,空中映入了一个九转骨碌头的莲花灯。
在昏暗的灯光下,罗宋看着灰扑扑,布满骨碌架的地方,好似一个洞府。
不等他再打量,圆体琉璃便定在了地上的三人身上。
看那年纪与造形,不难猜出这是一家三口。
罗宋正在犹疑间,却听一个声音在下面“嗯”了一声,“哼哼……”的轻笑了起来。
这声音生生唬了罗宋一大跳!
也太近了吧!
与他相挨之处还有别的精怪不成?
不等他再细想,却见一家三口中的姑娘醒来,看到触手所及的头骨,陡然坐了起来,目光胡乱地四下转了一圈,吓得:“啊——”的一声惊叫了起来。
她推推老妇,“娘!娘!”
再推推老汉,“爹!爹!”
至此,罗宋想起了西游《三打白骨精》中的一个情节,这不就是炮灰一家即将身死的那刻吗。
“小黑,小黑——!”
[主人!]
“小黑,你在哪,我怎么看不到你?”
[我在你上面!]
上面!可惜他现在动不了。
注意力还在一家三口身上。
那妇人在村姑的推攘下,翻身醒了过来,“女儿!”
“小黑,我现在是个什么情况?”竟是身不由已。
[主人现在是白檀儿的眼睛。]
“什么?眼睛?”罗宋懵逼了,“我还能成为剧中人物,身体的一部分?”
[……这段戏是整个故事的悲剧所在,我们不能插手改动,而白檀儿一入剧情,地府诸事尽皆忘去,能记得的只有前尘往事。]
[受得苦难多了,心自然就硬了,用人肉血液进食于她来说已是家常便饭……如何救出一家三口改变剧情,又不留下我们插手的痕迹,我想了很久,觉得主人若是在她进食前的那一刻,留下眼泪,勾起她久远的回忆……]
“流泪!我?”反应过来,罗宋叠声道:“不行!不行!不行!小黑,你不知道,我从初中住校开始,就在也没有留过一滴眼泪。”
“流不出,我真的流不出。”嘴里虽然这么拒绝,可罗宋也知道,契约能不能完成,全在此一举了,“小黑,你系统里有没有什么眼药水,要不然,我滴上一滴?”
[不行的主人,眼药水里不含任何感情……]就算流出也无用啊!
“唔,那怎么办,早知道大学时我学什么家具设计啊,直接上艺校好了。”
小黑:[……]
眼看视屏里白檀儿下了坐椅,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朝一家三口走了过去。小黑急道:[主人快想想,你前世的一生中,有什么伤心绝望的事……]
伤心!绝望的事!
罗宋翻了翻脑中的记忆,七岁那年,宋女士带他改嫁给自己的竹马蒋厉超。犹记得那时,他挺开心的,因为蒋厉超待他好啊!
老罗同志没陪他做的事,蒋同志陪他做了个遍,如游乐场的海盗船、摩天轮、过山车……又如趴在地上让他骑大马,驮着他飞奔……
感情是什么时候变的呢,他想想。
哦,对了。
是三月后,他前妻将他的女儿蒋雯雯送了过来。
蒋同志的家是个两室一厅,蒋雯雯来之前,他住在次卧。
蒋雯雯一来,宋同志以他是男孩子要让着女孩子为由,要他让出次卧,在北面的阳台上给他安个小床。
他第一次清晰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愿——不愿意。
次卧虽然不大,可他认为自己和蒋雯雯也小呀,完全可以弄两个小床,各占一半空间嘛?
他这话一出,蒋同志当场骂了一句:“小变态!”
他当时是笑着说的,这话罗宋至今也不知,他是有意呢还是无意哩。
小变态!
不知怎么地就传了出去,先是小区再是学校,一步一步把幼年的他定在了十字架上。
一夕之间,他感觉不到了阳光的温度,看不见了人间的五彩缤纷……
北阳台那阴暗潮湿的角落里,他像一只癞皮老鼠一样,活得卑微而又绝望……
整整八年的幼年时间,他的天空一时下着雨飘着云……他渴望有一只手将他从深渊里拉起……他一直等……一直等……
[主人,快点!白檀儿要吸食老妇了!]
视野里,老妇“噗通”一声,往地下一跪,绝望地哭求道:“夫人,你发发慈悲吧!”
……
他没等到那只手,可一刻,他想做那只伸向别人的手……无论是白檀儿还是地上的老妇人。
一滴泪划了下来。
白檀儿伸出去的手一顿,酸酸涩涩的感觉划过心间。
像长在心间的一颗青梅,又像死亡前经历的痛苦与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