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谢芷宁带着自己的贴身丫头白蘅走进来了。刚进来就看到谢昭宁正坐在小几边上,屋内只点了一盏灯,背对她看不清表情。
谢芷宁忙走了上去“姐姐这屋中怎的如此暗”又将一个食盒放在桌上,“做了姐姐最喜欢的三丝猪肚羹来,今日之事姐姐受苦了,只希望姐姐吃了能开心些呢。”
谢昭宁用了片刻回想曾经的她,面对谢芷宁究竟是什么模样。这家中之人,母亲对自己误会甚深,父亲对自己更是不信。那时候有谢芷宁如此对她,谢昭宁自然将之当成了至亲姐妹。如今她怕沧海桑田,而自己心境已经大不同,叫谢芷宁看出什么端倪来。待调整好了心中情绪,谢昭宁才对谢芷宁道“还是你待我最好。”
谢芷宁叫白蘅去点蜡烛来,只见连白蘅对这屋子里也是驾轻就熟的,很快将蜡烛找了出来。待白蘅点了蜡烛退下,谢芷宁问道“我方才在门口,似乎听见姐姐罚红螺了,可是她做什么事情不好,惹了姐姐不快”
谢昭宁道“我心里不快,她又凑上来,便发发脾气而已”
“姐姐势必还为正堂的事伤心吧。”谢芷宁坐下来,亲自将食篮打开,从里面舀出一碗羹汤,盛在薄胎的定窑白瓷中,叹气道,“谢明珊这般对姐姐不客气,我也为姐姐生气。来,姐姐喝了这碗三色肚丝羹,想必能好些。”
谢昭宁接过碗,看着那熬得恰好的羹汤。
谢芷宁虽年岁小于她和谢宛宁,但是对她的好实在是丝丝入扣,她被罚了,她便知道送了自己最喜欢的羹汤来。前世的她虽是谢家嫡长女,实则身侧除了女使,只觉得没人喜欢她,所以才桀骜不驯肆意妄为,又怎会不为谢芷宁的这点温柔而感怀呢。所以后来只要谢芷宁哭一哭,说想要什么,她就会千方百计地替她找来,哪怕这个过程中,她的手染满鲜血。
到后来,当她被关在宗正寺的狱中时,得知是谢芷宁最先告发了自己,哭诉她是被迫,许多事情若不是她劝阻,自己只会做得更恶毒过分时,才会如此痛苦吧。
她一定要见谢芷宁一面,但是等来的却是谢宛宁。
谢宛宁给她摆了许多的糕点和羹汤,那样精致的瓷盏,就这么放在牢房污脏杂乱的地面上,她才被封了慈济夫人,却身着织金的蜀州花罗,出现在沉黯的牢房中。
她的语调仍然是那样的柔软又温和“长姐,你不要怪三妹不想来看你,她跟你虚与委蛇了一辈子,已经演得很是恶心了。但你总归,是替她除了林月白,让她丈夫得到了官职。她也不忍心看到你如此落难的模样,所以特地让我,给你送了这些糕点和羹汤来。她特意叮嘱过了,这个三色肚丝羹,是你最喜欢的,一定要趁热喝。这个鱼肉包子,是她一早蒸的鲜鱼剔出来的肉做馅儿,你定要尝尝。”
她却发疯一般,将所有的杯盏都扫了一地,那些精致的食物和瓷盏碎裂。不是背叛,这不是背叛,是从一开始,谢芷宁就在演。是从她一入府,就已经设计好的一出大戏,她被骗了快十年到最后她彻底沦落,被万人唾弃,从她身上,再也榨不出一滴油来,她们才放弃了她
她在暴怒中被谢宛宁的仆妇狠狠按住,又被狠狠摔到了冷如铁的寒床上,只能在颤抖的大哭中,看到谢宛宁带着人走远。
她回过神,再次看到了手里的三色肚丝羹。
谢昭宁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来喝。入口仍然是她喜欢的味道,鲜嫩微甜。
在往后的岁月中,若她真的学了什么,那便是,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她现在面对谢芷宁,只想起血淋淋的青坞,想起死去的祖母。想起被骂成毒妇,被天下人唾弃、连死的时候被天下人都拍手称快的自己。
她心中一转,已经有了谋划,故装作不甘道,“我正是恨她呢,就是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总归是因为她我才被处罚了,我怎咽得下这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