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大床上,怀中的人倒是很快睡着了。
燕止结实而匀称的手臂自身后环绕住这不老实的人,心里默默好气又好笑。无奈垂眸捉着某人的腰,将他的颈子紧紧贴过来,炙热交颈,感受着那一下下温暖的脉动。
无话可说。
他跟着阿寒这些年,实在体验了太多人生中的“第一次”。第一次心动,第一次亲吻,第一次挫败,第一次牵肠挂肚。
今日倒也终于人生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同床异梦,各怀鬼胎”
也罢。
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
他等得起。
也想得开。
总有他愿意亲口告诉他一切的一天。
抱着怀中人,燕止的思绪飘远,回想起之前多年的南征北战。
那几年,他像野生动物一样茹毛饮血、杀戮求存。脑中所思不
多,却也不知不觉悟出了一个道理dashdash那就是人生如逆旅,本就应该重重关隘,永无停歇。
并没有“一劳永逸”,也没有“从此安心”。
而是注定了解决一个难题之后又面临新的难题,击退一个敌人之后又面对新的敌人。哪怕终有一日打下江山、登临九五,也依旧要面对“打江山易、守江山难”,继续制衡朝臣、泽陂万民,开疆拓土、攘外安内。
没有容易。
都要披荆斩棘、千刀万剐。这就是人生。
征战尚且如此,而想要彻底征服敌人的心,还是他永远无法打败之人自然更难,没什么不正常。
燕止这么想着,倒也释然。
尤其阿寒那么复杂,有太多面,太难以琢磨
于是自己不知不觉,竟也成了一个习惯捡月亮碎片的人,自从当年乌城水畔,捡到了小小一片后,一发不可收拾。西凉簌城,北幽之地,又收集到了满满一兜。等到华都城下、细雨之中,他似乎终于抱住了完整的月亮。
可是后来婚礼上、幻梦中,他却又发掘出了更多未曾发掘的、闪闪亮亮的碎片。
才知道爱一个人,原来道阻且长,永无止境。
好在。
好在他本来就不怕麻烦。
谁让在他看来,人生若旷野,普天之下的芸芸众生,都在这片碌碌旷野之中,穷尽一生寻找属于自己的珍宝。
有许多人到死都不曾找到。他想,若不是遇到阿寒,他或许也就只是打打杀杀,庸庸碌碌的过完一生。
但他何其幸运,早早就看到了自己唯一想要的那片宝藏,只是至今还没全部把他挖出来。
好像曾经
曾经,他也心急过。
但后来,却又很快想开了既是宝藏,轻易挖不完的当然才是更好的。每日更近一分,多挖掘一些,也都有更近一分的喜悦。
燕止抱着慕广寒,终于也沉沉睡着了。
他向来好眠。这么些年来去睡,几乎连梦都没有做过。
可这一次却是做了梦,还是一场实打实的噩梦梦里场景扭曲狰狞,有人被遍地荆棘藤蔓束缚住,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眼前一片黑暗猩红。耳边天雷轰鸣,打在身上裂出千百条细碎敞口,无数藤藤化作熔岩、利刃直刺近四肢百骸,碾磨凌迟着每一寸皮肉骨血。
之所以说“有人”,是因为在这场噩梦中,燕止无比清楚地知道,自己并非被绑缚在地的那人。
可却又同时能够清楚感受到,那人含着血的喉中,浓郁的腥甜涩然。
体会到他的周身的皮开肉绽、胸口的心如刀绞。无尽的委屈与迷茫。
视线里,那个人的手抓着地面,指甲尽裂,血迹斑驳。
周遭狂风大作,晦风暗雨。燕止突然认出,那竟是他温柔抚摸过无数次的手手背上一些青黑、淡红斑驳的疤痕纹路,那是慕广寒的手。
意识模糊间,
那人抬起眼来。
眼前一切太过明亮耀眼,他几乎一瞬间就被刺出泪来。随即,又是一阵烈烈天雷轰然劈下,眼前越发模糊,血水和着泪水从眼眶流出。他一向很能忍疼,只有真的快疼疯了,才会轻声呻吟出一句“疼救救我,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