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下搬来两个小杌子。应小满坐左边,西屋郎君坐右边。
刚才屋顶上摊开晒干的谷子堆在面前,两人手里拿细竹筛子,把砂石颗粒细细地筛出去。西屋郎君慢悠悠地开始说事。
出事当夜,正逢好友前来探望,两人相邀吃席。
他领几名家仆赴宴。宴席中推杯换盏,那晚的酒格外地烈,喝到中途他便感觉不对,借着酒意起身告辞。
赴宴时骑马,回程半途渐渐坐不住马鞍,家仆们商议着回家赶车来接,于是走了几个。马儿原本乖顺拴在路边,突然不知为何发狂挣脱缰绳奔走,几名家仆急追过去。剩下的提议去附近店家买醒酒汤,又走了两个。最后只剩两人跟随左右。
那时他已经醉得分不清南北,只记得依稀是个漆黑深巷,两名家仆扶他醒酒,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巷子前方走,走出巷口尽头,前方居然是波光粼粼的河道。
“那夜星光闪烁,我所在的巷口又黑,星光倒映进河水里,我记得清楚家仆在身侧起了争执。”
一名家仆抱怨为何把主人扶来如此偏远的河边。等下马车回返寻不到人,如何是好。
另一名家仆笑说,“你再不必担忧了。”
说话的腔调很奇怪,他醉酒中听得也觉得不对,眼前却模糊看不分明。几个黑影不知从何处窜出,三两下便把抱怨路远的家仆按倒塞嘴,头按入河中。河里停着一艘船,溺死忠仆尸身被送去船上。
他眼睁睁瞧着,因为他随后也被按倒。蒙眼捂嘴,却没有被即刻扔进河道。巷子里行出一辆马车,把他接去不知名处。
耳边时而水声,时而车马滚动声响,蒙着黑布也感觉到天光渐亮。突然水声大盛,两人把他抬出马车,在清晨小雨中换船。
船在水上又行了不知几个时辰。春雨连绵不绝。当平稳行驶的船突然在水中央停下时,他心里一紧,知道绑他的人准备下手了。
“然后我便晕乎乎不辨东西,飘荡荡不知南北,被人解开绑缚,身上穿戴起一件格外厚实沉重的氅衣,绳结扎死,佯装醉酒失足,推入河中央。”
西屋郎君笑说一句,手腕捧着竹筛子抖动几下,细沙簌簌地从筛子眼里漏下去。
应小满早就听得忘了手里的活计。
“这样你也能活,真是命大。”她盯着西屋郎君纱布包裹的左手。想起几乎贯穿的血窟窿,不知当时他如何下狠劲,几乎扎穿手背。
“你感觉不对,提前把发簪子拔下藏在手里,所以后来在水里才能挣开活命的”
“装醉不醒的人,哪能提前拔下发簪,让人瞧见这么大个破绽。”
西屋郎君笑叹,“还好我略识水性,不至于下水便呛死。下手之人见我入水便沉底,丝毫未有挣扎,以为我醉得不省人事,船在原处没停多久便走了。我沉下水底,忍耐多时,那时已快到极限挣扎中拔下发簪扎向手背,借着疼痛勉强清醒过来,浮上水面,捡回条性命。”
“真不容易。”
现今说来轻描淡写,不知当时如何地惊心动魄。
应小满看向对面的目光不由地柔和三分,带出些许同情。
“艰难活下来,又碰着河水倒灌,冲到我家门口,真是难得的缘分。你不想家人担心,想把伤养好再回家让你多住几天也不是不可以。”
西屋郎君莞尔。
望向她的目光里带出几分温柔意味。
“确实不想提早归家。但原因么那日邀我赴宴的是我生平挚友。对我下手应不是他。我怀疑幕后筹划之主谋中,有我自家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