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七八天都很晴朗,漫水桥边的老房子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下,逐渐焕发出新的光彩。厨房的屋顶在换了新椽子后,重新铺上了红色机瓦。二楼屋顶也早就修缮完毕。这是外面的情形,屋里的改动更大。北面楼梯旁的小房间,佳慧让人装了下水道,刷了防水,在楼上楼下各改出了一个卫生间。
再就是堂屋,之前堂屋的采光主要是靠前面的两扇门,一旦门关上了,屋里就会非常暗,因此佳慧让人在正对大门的墙上砸出了几扇窗户,整个屋子的光线一下子非常明亮了。
厨房那个破旧的小木窗当然也拆了,改成了两扇大玻璃窗。佳慧还让人在墙山头又砸出一扇门,因为柴禾都码放在那边,留个门出去抱柴禾才方便。
装修房屋就是这样,计划赶不上变化。计划中是怎么省钱怎么来,真到了装修的时候,又觉得墙都铲了,屋顶都换了,不砸出个门啊窗户啊什么的就太遗憾了。
房子的窗户都是老式木窗,一楼潮气重,很多木头都腐朽了,佳慧看过之后,请师傅来全部换成了塑钢门窗。但是房间的木门和二楼的门窗,但凡能用的,佳慧都保留了。一来当然是为了省钱,二来佳慧也觉得,这种旧旧的房子配上这种老式的窗户和门其实更好看。当然前提是重新打磨上漆,再把生锈的合页和门锁等五金件全部换掉。
姑爹带着乡亲们把屋顶盖好了,水电也改造好了,就开始清理房屋的地面。屋里开裂的水泥块要用尖镐刨起来,用筐挑到外面。厨房原有的土灶台也要拆掉。所有的旧家什也全都抬到了晒谷坪上。
这些家具要么式样太过古老,要么被虫蛀得瘸胳膊断腿,总之姑爹觉得都可以劈掉当柴烧了。但佳慧叩着木板看过后,发现好几样都是老实木的,其中那个三开门的衣柜,还有一条污渍斑斑的八仙条案,还有厨房那个老式碗橱,主体还很坚固,于是决定把它们留下来改造一番。
把一楼水泥地刨完后,姑爹这一拨人就回家忙地里的活儿了。茏山镇这一带是一年两熟。每逢五月,就要割小麦油菜,整田插秧。漫水桥的工地另换了一批人,是专做水磨石地砖的施工队。工人们先在屋里铺设找平砂浆,经过一两天的养护,再把水泥和碎石搅拌,铺上去打磨。打磨了好几遍后,整个地面变得非常平整光滑。水泥里的白色石子被磨出不同形状的切面,点缀在深色中,灯一开,像是满天的繁星。
施工队跟他们约了几天后过来打蜡上光,这边的活儿就算忙完了。之后工地的活儿就要暂时停两天,因为佳慧也要去姑姑的田里插秧了。
农村现在已经有很多机械代替人力了。比如收麦收稻时都能出钱请收割机,耕田打耖也有拖拉机,但插秧还是多以人力为主,尤其这种丘陵地带,有些田在狭长的山谷里,插秧机操作不便,还是手栽比较快。
早上天还没亮,人们就起了床,把秧苗从秧床上连根扯起,扎成一束一束的,用拖拉机或三轮车拖到田边,移栽进稻田。忙乎两三个小时后,太阳出来了,才能抽空回去吃个早饭,家里离田远的,把饭菜带到田边来吃的也有。
农忙时节,早上这顿饭是非常重要的,平时吃得再俭省,这时也得准备两个硬菜下饭。大清早,佳慧两口子和姑爹下了田,大姑便在家准备早饭,奶奶打下手。把熏香肠洗干净,搁饭上蒸熟,再切成薄片,一片片香肠肥瘦相间,肥的部分像琥珀,瘦的部分是紧实的深红色。再洗几个腌鸭蛋煮了,剖成两半,每个蛋里的蛋黄都油汪汪的。其余青蔬自然是菜园里有什么吃什么,多的是豌豆莴苣和蒜苔。偶尔也吃路边采来的新鲜野菜,如凉拌蕨苔、清炒马齿苋、鸡蛋炒香椿等。
饭菜准备得差不多了,大姑便送苗苗去上学。七宝现在成了陪读,每天都要亲自送姐姐上学,大太太也得跟着,她小人儿在车厢里坐不稳,必须要人搂着。声势浩大的送读团体在校门口跟苗苗说过了再见,才开着车回家。
等田里的人回来了,大家在餐桌边团团围坐,吃完早饭,又各自下田忙碌。
对佳慧和冯小河这种在乡村长大的孩子来说,插秧是难以忘记的劳动技能。手脚被水泡得发白起皱,弯下就直不起来的腰,还有水里叮人的蚂蟥,这都是童年和少年时代难以磨灭的印象。但时隔多年再次下田劳作,虽然也辛苦,跟记忆中相比,却似乎好受了很多。
首先是水里的蚂蟥已经不多见了。这自然是因为农药用多了的缘故。再就是干活的人多,四个人在田里你追我赶,边干活边聊天,似乎连插秧这件事也变得不那么让人讨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