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知光是不是知道什么或者窦皇后的死与他有关
崔舒若知道自己已经接近疯魔,这个猜测过于无根据,也过于大胆,甚至超脱常理。
子弑母,乃大罪。
赵知光再疯,却始终渴慕窦皇后的母爱,他可能杀任何人,甚至是赵仲平、赵义方,但独独不可能害窦皇后。他一身别扭的性子可谓全是因窦皇后才生成的。
但经历大悲大恸的崔舒若,仿佛也失去了理智,她甚至为自己莫名的想法找到了借口,说不准赵知光是间接害了窦皇后呢否则他为何要自责愧疚
然而这样的念头太过不合理,崔舒若的理智渐渐回笼,再端详起赵知光时,他脸上明明就是难以自抑的刻骨悲伤,哪有其他神情。
“你该清醒些了”崔舒若在心里告诫自己。
在朝堂插手政事,养成了一副多疑的性子,总是小心谨慎,可眼前不是那些政事,是她的阿娘故去了。
她可以怀疑人,却不能没由来。
在崔舒若冷静下来的间隙,赵知光已经伏到窦皇后的床边,痛哭不已。他哭到唇色乌衬,身体颤抖,脸侧的发丝全被泪水浸湿,呜咽之声,闻者伤心见者泪流。
众人劝诫不下,旁人又拉不走他,御医进言,“只怕是悲伤心肺,迷了心志,而今之法,怕是只有强灌安神汤药。”
皇帝连经数事,人瞧着苍老几岁,他摆了摆手,“汤药备下,我想法子让他喝。”
皇帝重重一拍赵知光的肩膀,声如洪钟,威严十足,诘问道“赵知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哀毁过礼,你是要你阿娘死后都不得安心吗”
原本双眼猩红的赵知光,听见皇帝提起阿娘,人陡然清醒几分,喃喃道“阿娘
不,我不敢。”
人人都有软肋,看似最混不吝,性子又狠毒的赵知光心底最柔软的一块地方便是留给窦皇后的。
皇帝见有成效,大手从托盘上拿起药碗,厉声道“若想要你阿娘安心,便把它喝下。”
赵知光毫不犹豫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褐色药汁沾在白皙的面庞,他无知无觉,只是怔怔问道“这样阿娘便能安心了吗”
而他却没等来皇帝的回答,身子晃悠几下,又倒了下去。
早有准备的内侍垫在他身下,不叫赵知光受丁点皮肉之苦,宫里的人,这点眼色还是要有的。昏倒的赵知光被抬了下去,任凭他身份多高,平日行事多么狠厉,人事不知时还不是任人施为。
捣乱的被竖着抬出去,崔舒若又恢复了神智,皇帝也终于得以安顿窦皇后的事宜。
他招来礼部尚书,吩咐起皇后丧仪该如何操办。赵巍衡跟赵平娘还没有赶回来,不过横竖他们是见不到窦皇后最后一面了,好在国母丧仪繁琐,至少能叫他们在盖棺前看上一眼。
因此出殡前妥善保存窦皇后的尸体也很重要。
一连串的事情吩咐下去,皇帝自己也累了。
他与窦皇后毕竟是多年夫妻,少年起便互相扶持,一路历经风雨,好不容易他称帝,赵巍衡又把天下都打下来了,余下的日子明明可以享福,她却撒手人寰。
天意弄人吧
他累得闭上眼睛,很快就有人劝谏皇帝,请他先去休憩。劝慰皇帝,除了让他珍重身子,还有为了天下等等大帽子压下来,皇帝本就疲倦,最终依言离去,也好让人为窦皇后整理遗容。一堆人围在此处,反倒是累赘。
崔舒若没走,而是留下来和宫女们一起为窦皇后收敛遗体。
她亲手擦拭窦皇后的身体,从额头到脸颊,仔仔细细、轻轻缓缓,好似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也就是这个时候,崔舒若才意识到,尽管窦皇后肤色白皙,保养得宜,可眼角的细纹已有数条,她的阿娘明明开始老了,却仍旧似棵大树,温柔包容,总想将她们护在羽翼下,不受风雨侵染。
子欲养而亲不在。
窦皇后出身世家,自幼富足,曾被前朝武帝抚养,后又嫁给赵义方,一生不顺遂却始终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