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做梦一样,夏禹好像看到了大海里的奇迹。
天花板仍旧震下灰尘,落在他们的脑袋顶上,宣告危险并为远离。然而夏禹却静静地注视着鱼卵里的变化,顺便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生怕是做梦。
是不是自己太累,太害怕,所以出现了幻觉
刚才打针的一幕又从眼前浮现,营养剂的针头比研究所的针头要粗一些,鱼卵又很厚,扎进去时会有明显的阻碍感。当完全刺穿的一刹那,里头的墨安并没有什么反应,他只是在水里漂浮,睡觉,无意识地躲避着针头。
现在他却睁开眼睛了
跟着卵膜,夏禹不敢确定墨安能不能看清楚自己的脸,自己看他也十分模糊。隐约能看到他淡蓝色的耳鳍,以及耳鳍上细密的蓝血管。
突然间,那张脸朝着他靠近过来,又把胆小的夏禹吓了一跳。
“啊”夏禹往后一坐,一屁股坐在冰冷的地砖上。他完全不了解怪种,更不清楚人鱼是什么,只是刚才那一下子还有些恐怖,仿佛里头的活物要故意冲出来,破卵而出,吃了自己。
刚憋回去的眼泪又流出来,夏禹真的很爱哭,他也很气自己这个弱点,只能狠狠地擦掉泪珠。
哭了么为什么小水母要哭呢而这时候鱼卵里的墨安也皱起了眉头。
他确实看不清楚太多,眼睛里的那一层泪膜还没有完全长好,任何光线对他而言都过于强烈。但这不妨碍他认出夏禹,因为这个歌声他已经听了很久很久了。
我是一只小水母,我来自海洋的深处,噗噜噗噜,噗噜噗噜
每回自己焦急不安,拼命想要回到深海中去的时候,这个歌声都会安抚自己的焦躁。在那个大水缸里,墨安知道了外面的人给自己起的名字,人造海水将鱼卵轻轻托起,却没有海洋那么安静。
太亮了,周围太亮了,在研究所里墨安一直断断续续地睡着,可是从未睡得安稳。他怀念族群,怀念还在大海深渊的安宁,怀念真实海水的包裹。只不过从那一天起这一切都消失了,他被装进了一个玻璃箱里。
但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墨安听到夏禹的歌声都会安静下来,像是听到了海的声音。
夏禹还在地上坐着,突然一下子才反应过来这是墨安睡醒了。他小心翼翼地靠近鱼卵,两只小手轻轻地放在卵膜的划伤上“墨安,墨安,你你”
墨安仍旧看不清楚他,太亮了,光线太亮。只是他感受到了一双手正在抚摸卵膜,很冰凉,并且还在发抖。他的鱼尾、脐带和鱼卵内膜相连,可以感知到外界的压力,甚至疼痛,当那双手滑过他的伤痕时墨安的狂躁再一次被抚平,好似有海水从他身上流过。
好奇怪。
然而这一切夏禹并不知情,他只是知道墨安醒来了,却仍旧什么都做不了。“对不起对不起,我好像,根本没有办法把你养大,我没法把你养大了”
他在说什么墨安全身都不能动,只能眨眨眼睛,耳鳍也不能完整地伸展开。隔着羊水他听声音都是断断续续的。
“我太没用了,我只找到了一支营养剂。”夏禹的心里喜忧参半,喜的是墨安终于动了,他还活着。忧的是墨安可能很快就要饿死,他来不及搞到那么多的能量针。
恶劣的环境不仅威胁着墨安,也威胁着他。夏禹突然开始浑身发冷,莫名其妙地颤抖起来。
“不,不行,我不能死。”但是他马上想到王教授的话,于是撑着最后一点力气撕开了小面包的包装袋。面包并不好吃,很干涩无味,吃在嘴里像是在吃纸,但夏禹并没有资格去嫌弃什么,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吃着吃着,他甚至觉着味道还不错,因为饥肠辘辘的感觉消失了。
“好啦,我不会死了,我吃饱了就不会死的。”他一边胡乱往嘴里塞着一边安慰着墨安,明明自己就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小不点儿,在这一刻却还想保护另外一个小不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