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姐姐带了金玉羹,姐姐先用点垫垫肚子。”
话落,又从袖中掏出一个鎏金铜暖手炉,塞在明窈怀里,“姐姐本就在病中,若是害了风寒,可就不好了。且这事本就和姐姐不相干,陛下怎么不分青红皂白”
明窈伸手握住四喜双唇。
四喜自知失言,忙也跟着捂住嘴,又道,“我在这里陪着姐姐罢,省得姐姐一人害怕。”
明窈摇头“你明早还要当差,还是快些回房去,好生歇息才是正理,留在这我反而惦记。”
四喜无法,只能恋恋不舍离开,临走时又替明窈剪了烛花。
窗外冷雨席卷,秋风飒飒穿过树梢,哀切呜咽,似在思念久不曾谋面的故人。
替云锦祈福的经书早早抄完,明窈揉揉酸痛的手腕,起身开窗。
院中风吹雨打,秋风裹挟着冰凉雨珠,扑簌落在明窈脸上。
檐下悬着一盏掐丝珐琅缠枝莲纹灯笼,烛光微弱,在夜雨中晃晃荡荡。
那是四喜离开前留下的。
明窈挽唇,伸手去接檐下滚落的雨珠,湿润的冷意顺着手指滑落掌心。
汴京的雨季比不得金陵,往年在金陵,烟雨楼台,亭台水榭
眼角逐渐涨上滚烫湿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明窈怔怔望着夜色中婆娑摇曳的树影,一双泪眼湿润,她缓慢往后退开半步。
簌簌风声惊起一众寒鸦,风从窗口灌入。
倏地,明窈的目光顿在某处。
乌黑廊檐下,一人手执墨绿罗伞,象牙白金丝滚边圆领长袍绣着暗花纹,雨珠散落在他脚边。
“公子”
明窈低声呢喃,泪水滑落眼角,重重砸在窗棱上。
槅扇木窗半掩,明窈顾不得关上,提裙急步冲出屋外。
雨水落在她肩上、脚上,罗袜泅湿,明窈头也不回冲过雨幕,挽着三千青丝的素簪滚落,砸碎在青石板路上。
乌黑长发垂落在腰际,明窈红着眼,穿过长廊将人紧紧抱住“公子,我”
罗伞轻抬,透过一双模糊眼睛,明窈忽的听见那人冷声道。
“你在唤谁”
冰冷的雨珠逐渐褪去,明窈从梦中挣开,烛光影影绰绰。
沈烬逆着光,傲然睥睨站在书案前,那双冷冽眸子清明通透,似是一眼便能洞察人心。
“你在唤谁”
沈烬冷声,一字一顿,长指勾着明窈的下颌往上抬。
烛光落在他肩上,如午夜跃动的鬼火,阴森可怖。
睡意顷刻烟消云散,明窈身影僵直,那双泪眼依旧婆娑。
她侧首,半张脸倚在沈烬掌心,攥着沈烬衣袂的手指拢紧,窃窃低语,似是还未从梦中真正挣脱。
“公子,今日不练琴了”
她以为自己还在橼香楼。
指尖的伤口方结痂,又抄了一整日的经书,明窈如今的手腕还是酸痛的。
周身排山倒海的压迫气势骤然收起,沈烬垂眸,凝望那张倚靠在自己手心的素净小脸。
视线往下。
满书案瓷青纸散落,当今皇帝崇道,若是抄经文,必得用瓷青纸泥金。
所谓泥金,乃是用上等的金箔覆上胶水,于碟中细细碾碎。
泥金比不得墨水易写,如今汴京中用不了泥金抄写经书的大有人在,可明窈这一手字却写得极好。
沈烬随意翻阅“怎么还有北斗经”
明窈茫然抬眸,长睫扫落在眼睑下。
抄经时自然不得吃酒作乐,可明窈此刻却好像吃醉了酒,眼中迷离,氤氲水雾模糊了视线。
攥着沈烬衣袂的手指并未松开半毫。
“自然是、是为公子抄的。”
秋霖脉脉,清冷透幕。
窗外芭蕉叶撑不住风吹雨打,细微的一声响后,随着秋雨落入泥泞土地中。
沈烬眸色渐沉,托着明窈的掌心逐渐往后,他漫不经心捏着明窈的后颈。
“不怕我”
他以为明窈知晓那些事后,会惊惧不安,会诚惶诚恐。
可是没有。
明窈只是怔怔望着沈烬,憔悴眉眼流露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哀难过。
“我只求公子昭昭如愿,岁岁安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