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这股清凛的雪香,都被蒸腾的酒香热气冲走了。
烛火拉扯摇晃,在地面上晃动不休。
这处见不得人的地牢,就是他最后的结局了。
而这碗奶酒,是他在牢中数日以来,唯一碰到的热食。
都啰耶的眼眶慢慢红了。
光渡为他带来的这杯酒,勾起了他短暂一生中所有最不舍的过往。
他也曾经是西风军精锐前锋,少年英杰,意气风发。
也曾策马驰骋,追随着自己的主将,在战场上浴血而战。
“有了好酒,可惜就差下酒菜了。”都啰耶的声音已有些哽咽,“不过还是谢谢你,我已经知足了。”
光渡的眼中,浮现出淡淡的怜意,他拿下了食盒的一格,露出了下面一层。
食盒最里面的,装着一只烤好的野山鸡,山鸡拔干净了毛,用叶子裹着,散发出一种奇异的草叶果香。
都啰耶惊讶得眼睛都睁圆了。
光渡用帕子垫着,为他撕下了一只鸡腿,都啰耶回过神,猛地一口咬下肉,凶猛吞咽。
可是他没吃几口,就越嚼越慢,而神色也愈发震惊难言。
他囫囵吞下嘴里的肉,急匆匆问“你你是谁你和我老大你认识他”
黏在杌凳上的火光摇摇欲坠,光渡专注地看着都啰耶,像是用心记住他最后的模样。
烛泪堆萎在上,并不利落漂亮,却是这件阴冷石室里唯一的光。
都啰耶心跳如鼓,连声音都轻轻颤抖起来,“我老大亲手烤的山鸡,就是这个味道,别的地方都买不到,你你怎么可能知道即使是那狗皇帝派来的细作,也绝无可能探出这个”
牢里的阴风刺骨,吹得蜡烛明灭将坠,光渡侧脸似悲似喜,看上去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玉雕像。
都啰耶紧张又不安地看着他,眼光中混杂着些微的期待。
光渡缓缓开口“这是贺兰山北坡上野采的香料树皮,混着葡萄干,一起塞进肉里的味道。”
这一刻,光渡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神变得安宁,“原来他还记得。”
“贺兰山”都啰耶猛地浑身一震,“不是,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都啰耶眼中散出精光,焦急地连声追问“你是怎么知道的不对是你吗老大这些年找的人,就是你对不对”
光渡仿佛没有看到都啰耶的焦心与期盼。
他只是出了一会神,开始自顾自地收拾食盒,“我该走了。”
“不许走”都啰耶在地上爬了两下,既然站不起来,就死命去抓光渡的腿,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水面上唯一的浮木。
可是光渡轻轻迈向旁边,就避开了他的接触。
都啰耶绝望道“问你呢,你说话你回答我的问题我老大找了好几年的那个人,是不是、是不是你”
光渡终于站住了脚步。
但不是因为都啰耶的追问打动了他。
而是因为他听到牢房外的骚动。
隔着一堵石门,能传进来的声音显得憋闷,可一个阴冷的声音,在一片混乱中显得格外突出。
“都退下,你们都不是张四的对手。”
这个声音传进来时,都啰耶的身体本能地瑟缩了一下,他望向光渡的眼神又是绝望,又是恐慌。
都啰耶本能地恐惧道“救救我,别让他”
可他吞下了后半句话。
他走不了,就爬了过去,用肿胀的指节紧紧攥着光渡的衣角,追问刚刚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