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渡身下那张毯子,是数只白色的老虎皮所制成,即使是在宋地,这样一张巨大的白虎皮,也是万金之数。
清贵雅致,世间难得。
就像面前的人,不管是他这三年里展露的令人心惊的手段,还是他现在温顺跪坐在这张白虎毯上的模样,都是同样的
万金不换。
殿中烧着甜香的蜡烛,整个房间中弥漫着闷热的暖香。
白色兽毛毯上的君臣,一时无人出声。
皇帝身体往前探去,将稍远处的光渡拉了过来。
他将人拉近后,却没有立刻松开手。
而光渡任由他动作。
面前的青年坐在厚重的毛毯间,露出的脖颈手腕颜色似冰,在这样雪白兽毛毯上,呈现出难以言说的剔透如玉,色泽莹润清透。
皇帝手指上的金玉扳指,与光渡细腻如冰的手指皮肤相撞,力度不大,果不其然看到一条浅浅的压痕。
脆弱而名贵的,都是绝世稀罕的奇珍异宝。
本来就该归帝王所有,也只能为帝王所有。
皇帝眼神中有些难懂的意味,他虽然时有出人意料之举,但却并不是全然的无法猜测。
伴君三年,光渡对皇帝的了解,已经足以超越许多陪伴他多年的心腹。
皇帝笑了一笑“孤有时在想,当年若是不放你出来,你会不会就一直留在孤触手可及之处”
但依然,会有现在这样的场景,出乎意料,无法预判。
不好回答,难以取悦。
不能出错。
皇帝不是在问他。
他今天确实过了,皇帝需要看到他的态度,敲打他的野性。
光渡温驯地低下头“君恩如天恩,臣事君之忠,神佛可鉴,陛下随时可以夺走臣的一切,因为臣的今日,皆由陛下所赐。”
皇帝看了他片刻,用另一只手伸向光渡侧脸。
那是一个有些亲密的动作,光渡下意识想垂头避让,却被皇帝轻轻地握住下巴。
皇帝用很温和的力道,命令他抬头。
在这个姿势下,光渡的整张脸都在皇帝的视野里,每个表情变化都被放大。
那是一个足够近的距离,近到皇帝能看清光渡眼瞳中自己的倒影,看到那双浅褐色瞳眸中,每一个情绪和光影变化。
一切无处可藏。
皇帝毫无预兆地开口道“李元阙无诏擅回中兴府,光渡,你怎么看”
君王的发难突如其来。
随性所至,不给光渡一点准备的时间。
光渡被迫展示的褐色眼瞳,如一块瑰丽的琥珀。
瞳孔震动时,仿佛藏着一只被琥珀凝封的虫,古老的生机本已于漫长的时间中逝亡,却偏在这样的轻颤光移中,让人怀疑它是否生息未绝。
却恰逢天边一朵云让开。
窗外瑰丽的晚霞骤然大亮,如水银般倾斜入光渡的褐色双瞳。
天意相助。
于是琥珀深处震颤的真意,在同一个刹那,被浓重艳逸的霞光倾覆。
长而密的睫毛碰撞、震动、掀离。
仿若蝴蝶栖息于棠枝花侧,伸展瑰丽的翅翼,于艳丽的霞色下渡光闪烁。
长睫之下,瞳藏春秋。
而光渡面如霜冬。
“陛下,你究竟在试探臣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