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深夜,宋家还在忙碌。
红绸还没挂完,喜饼要提前摆好,酒一坛坛往院中搬,而宋胭旁边的丫鬟也在收拾嫁妆,准备明天的嫁衣首饰。
只有宋胭坐在床前,呆呆看着刚刚收拾捡出来的一只木雕鸳鸯。
这鸳鸯雕得精致,憨态可掬,色泽艳丽,一只在她这里,一只在另一人手中。
“太太。”外面传来秋月的声音,知道是母亲来了,宋胭将木雕鸳鸯塞到了衣袖中。
没一会儿母亲罗氏就进来,问她“明日就出阁了,要早起,你怎么还没睡”
宋胭低声道“有些睡不着。”
“好在你没睡,实在太忙,我倒忘了一件事。”罗氏说着,坐到她身旁来,将一本画册递给她。
宋胭一看这画册便知道是什么,不由红了脸,咬紧下唇将脸撇到一边去。
罗氏劝道“别不好意思,总要知道的,再说你夫君那样大的官,素来是严肃威重,你过去了可万万不能娇气,得懂事乖巧一些,就算在洞房夜,也得体贴细致。”
泪水不禁就噙满双眼,宋胭扭头一句话也不说。
罗氏看她这样,不由担心,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难受,但明天就出阁了,到了那魏阁老面前可千万不能这样哭哭啼啼的惹他厌烦,最重要是五郎,你们两人能不碰面就不碰面,瓜田李下的不好”
“行了,娘别说了,我都知道。”宋胭开口,尽是泣音,泪水也漱漱往下落。
罗氏长叹一口气,停了片刻才道“既是知道,那你好好看看这册子,听我给你讲一讲。”说着将画册翻开,又往她面前递了递。
宋胭偏过头来看了一眼,男女交缠的画面就扑面而来,再想到那个大了她十多岁、本该是她大伯哥的人,不免又觉得难堪和委屈,泪水模糊了视线,母亲的话语传到耳中也只是嗡嗡嗡的,什么都听不清。
最后罗氏见她实在悲痛心伤,草草讲了些,也着实说不下去,便只是坐在床边陪着她,过了好半天才劝慰道“不管怎么说,从此你就是阁老夫人了,说不定过两年,就成了诰命夫人,也算荣华富贵。”
宋胭苦笑了一声,对啊,荣华富贵,这是她这婚事里,最让人艳羡的一点了。
哪怕先配弟再配兄,哪怕嫁长者,哪怕做填房、做后娘,哪怕一辈子伏低做小、如履薄冰,哪怕做曾经爱人的大嫂,也终究还有外人眼中的荣华富贵。
宋胭不出声,罗氏不知话怎么说下去,天色也不早,便将画册放在她腿上道“你回头自己看看,看了就早些休息,别再哭了,哭肿了眼睛明天可就不好了。”
宋胭只是沉默地点头。
到母亲离开,她才将那只木鸳鸯从袖中拿出来,那是五郎曾经送给她的东西,如今它的旁边,却是一本教她如何服侍他哥哥的画册。
她只觉得无比耻辱和讽刺,不自禁泪流满面,掩面痛哭。
此时才想起来,鸳鸯怎么能你一只我一只呢,那不就分开了吗
她真傻,五郎真傻,竟然没想到这一层。
或许从那时开始,上天就安排了他们各自婚娶吧。
她攥着那鸳鸯哭了许久,哭着哭着,哭累了,夜也深了,听着远处传来三更天公鸡的打鸣声,意识到新的一天已经到了,她在今日,便成了他人的新妇,再与他无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