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树林在冬日间都是黑压压的颜色,枝木上覆了一层白雪,一片极黑与一片极白之中,他身上飞鱼服湛蓝色的光刺痛了盛枝意的眼。
他竟还不肯走,似是非要等到盛枝意回头似的。
燕惊尘跟顾小小并不是一样的性子,顾小小是笨,燕惊尘是倔,但他们俩身上都有一种“直”劲儿,总让人觉得傻,明晃晃的送到盛枝意面前来,叫盛枝意知晓他是真心的,反倒叫盛枝意无法冷下心肠。
她在心中迟疑了一瞬后,与一旁的丫鬟道“晚间去叫人取两支老参来,给燕大人送过去。”
丫鬟低头应是。
盛枝意就是这般的人,看着傲气、心肠冷硬的模样,但实则却是外硬内软,若是旁人算计她,她可以十倍报复,但是别人若是对她好一分,她得还三分去才行。
只有还回去了这次的恩,她才能心安理得的继续跟燕惊尘划清关系。
但不知为何,回去这一路上,盛枝意总是能记起来方才燕惊尘跪在地上给她揉脚腕、抬眸看她的眼神。
直到盛枝意骑马,回到京郊庄子前时,才堪堪回过神来。
盛枝意居住的院落只是个简单的两进宅子,京郊偏远,院落也算不得奢华,顶多宽敞,也没什么曲水流觞亭楼回阁,就是几个厢房堆砌的院子,里面种了一颗老柳树,在院外,停着一辆马车。
而在宅子前,站了三个人,后面的是脸色苍白的顾乘风和垂着头的顾婉玉,站在前面的则是一个斯文儒雅的、满身文气的男子。
对方穿着一身水蓝衬底的书生袍,外罩同色大氅,头顶一块白玉缠金发冠,一张脸生的极好,似水月观音般翩翩俊美,岁月在他身上浸润出官威,为他的美添上一丝端肃。
正是盛枝意的夫君,顾云亭,现户部尚书。
显然,他们三个已经在此等待多时了。
盛枝意骑马走向他们的时候,问一旁的丫鬟“二姑娘可知道他们来了”
“回夫人的话,尚还不知。”一旁的丫鬟牵着马行走,昂着头回答道“二姑娘还在一旁骑马,奴婢未曾告知她。”
这样最好,盛枝意也不想让顾小小和他们见面。
思索间,盛枝意又一次看向顾云亭。
顾云亭其人,在朝中风评极佳,他出身贫寒,但待人平和,不卑不亢,坐上户部尚书之位后勤勉为政,是朝中清流,虽为右相之婿,却不曾仗势欺人,且,顾云亭成婚十几载,从不曾在外有什么女人,爱妻爱子,不知是多少女人的梦中情郎。
当时一阵北风吹来,拂动顾云亭的袖口,他迎着风望过去,正瞧见盛枝意打马而来。
马上的女子十年如一日的骄纵,烈烈似是一团火,立在马上向顾云亭望过来,一双凌厉的丹凤眼刺一样落过来,让顾云亭面上的笑意微微僵了几分。
临近年终,他前些时日忙着做京察,一直在东津查户部的一部分账,自古以来,钱粮兵权都是朝中大忌,稍有不慎便会犯下大错,所以他忙的抽不出空来。
但偏生,府内的家书一封接着一封,他的老母在信中声泪俱下的哭诉,说盛枝意因为那个乡下回来的泥腿子挑拨,将顾婉玉逼到自尽,又断了顾乘风的路,将整个顾府搅和的不得安宁,老母亲在信中说,若是他再不回去,顾家都要完了。
顾云亭当时远在东津,瞧见这封信时,心中难免有愧。
他的母亲为了将他拉扯大,不知道吃了多少苦,虽说有时好面子了些,但却是一心向着他的,可偏生,盛枝意从不曾体谅过他母亲的不易。
他母亲已经吃了那么多苦,可盛枝意这个做儿媳的,却从没孝顺过一次,顾云亭偶尔想来,也觉得悲愧。
他怕府中再生出什么事端,只得匆匆请了假归京来,将府内的事情彻查了一次。
查来查去,原来最开始只是因为一场女儿家的玩闹而已,婉玉虽是做错了,但也只是想争夺一些母亲的宠爱,她本性不坏的。
说到底,还是因为盛枝意对顾小小太过疼爱,引来了婉玉的嫉妒,才会有这种姐妹相残的恶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