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昏暗,可沈珏的眼眸却似乎有点点火光闪动。
他虽不曾有过男女之事,但并非什么都不懂的青涩少年,更何况在他父的后院见过太多。他年方十一时,就有衣不蔽体的漂亮婢子想要教导他人事。
是他觉得恶心,让人赤条条地丢出了院子,便再没不长眼的人妄图往他身上撞。
如今,这个人换成了姜幼宜,是他手把手养大的小姑娘。
沈珏浑身僵直,指尖更是轻轻颤动,他闭了闭眼又猛地睁开,抬手要将她的手臂拂开,就听那个声音再次在他耳畔响起。
“玉姐姐,你别讨厌幼幼。”
“我不是故意推姨母的,是,是她说要嫁给爹爹,给幼幼做娘亲”
“可幼幼明明就有娘亲啊。”
“虽然娘亲已经消失了好多年,可爹爹说过的,她会回来的,只要幼幼乖乖的不哭,娘亲就会回来的。”
“会回来的,幼幼有娘亲的”
沈珏绷紧的身子,在感觉到背脊那股烫人的热流后,犹如一盆冷水浇下,彻底冷静下来。
他的喉间似被什么堵住,平日那些犀利毫不客气的言语,此刻也吐不出半个字来。
小姑娘年纪小,又没人在她面前提,使得她对生死总是懵懵懂懂的。或许她有一个模糊的概念,她知道闭了眼的小鸟再也不会睁开,谢了的花即便再开也不是曾经的那朵。
她也猜到,她的娘亲再也不会回来了。
可那是她这么多年来唯一的念想,支撑着她熬过所有困苦与磋磨。
如今陆舒然的到来,将她这一点点念想也给撕破了,便是纸糊的人也该爆发的。
沈珏突然想起了往事,她的母亲是国公府嫡女,未出阁时便是京中出了名的贵女。貌美天成、温婉贤德,人人都道她是要嫁入东宫做太子妃的。
却被一道圣旨指给了身有残缺的二皇子,但她不怨不恨,成亲之后亦是操持家务相夫教子,她是真心在钦佩丈夫的长处,爱他敬他。
甚至也没有像平常的妇人,嫁人后就失去了自我,被困在一方小院中。父亲腿有不便,很多事宜不易行动,她跟着学如何治理农田,水患,如何管辖百姓。
她为父亲生下阿姊与他,在生小妹妹时血崩,落下了病根,终日缠绵与病榻之上,在他幼年病逝。
而他的父亲呢,母亲还未离世,他便接连纳妾游走娇妾之间,家中更是开始为他张罗挑选继妃,他们居然连等母亲死都等不及了。
即便最终因远在京城的皇帝干预,没能令他挑中家世合心,对他有所助益的妻子,才不曾续弦。
但也让沈珏厌恶极了这个家中的所有人。
他们虚伪,肮脏,冷血,或许母亲离世,才是对她最大的解脱。
他自此看清了一切,厌烦与人亲近,不爱热闹与笑语。
直到被姜幼宜给救起。
他感觉着身后之人,那满溢的泪水又不得不憋回去的克制,心中头次泛起了潮意。
他的手掌缓慢地握了握,最终也没有将她给扯开,任由那小姑娘胡乱地絮叨着。
“不会。”
他的声音低哑简短,可衬着那软绵绵的语调,却显得格外清晰。
“不会讨厌你。”
他厌恶这世间尔尔,唯独对她讨厌不起来,他的心底闪过个荒诞的念头,但很快就否决了。
她是他看着长大的小孩,她内心干净的就像白雪,自然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