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陆修轻轻揭过,也不曾多说。
谁知今日他竟又来了
从前的骄横在进了内狱后早已磨得干干净净,管事们一通狠辣手段使出来,别说是燕王妃的亲妹妹,即便是皇后的亲妹妹,恐怕也不曾手软。苗氏身在囹圄,吃够苦头后,终于明白姐姐已无能为力,哪还有跟管事硬犟的傲气
见那管事抬头看过来,似随时听候陆修的命令,她下意识抱紧了尚未愈合的伤处,迟疑着开了口。
“是外教坊的人说的。”
“那次宴席,永安伯府请了外教坊去侍宴,我恰好听到她们私下议论,说谢玉奴那贱婢不敢在教坊乱来,却偷偷跟贺谦狗贼去了外头,整日整夜地纠缠在一处。谢玉奴回去还暗中夸耀,说贺谦许诺了她,往后要纳她当妾,好生养着。”
苗氏想起当时那场景,仍恨得咬牙切齿,“若他们只是喝酒听曲便罢,闹到这地步,我哪能咽下这口气”
“少不得要给个教训,让他们知道厉害。”
寒风吹得她瑟瑟发抖,那张脸上却仍有怒火隐隐。
陆修眸色微动,“是谁在议论”
“她们在屋里关着窗,我也不知是谁。”
“记得声音吗”
“我当时气得发疯,只想找贺谦和谢玉奴算账,倒没记住那声音。”苗氏垂着头,两只手藏在袖中摩擦取暖,回想了半晌才道“声音低低柔柔,像是个胆小怕事的人。旁的就不记得了。”
这倒也是人之常情。
苗氏出事之前往来的多是官宦贵戚,原就没将小乐伎瞧在眼里,因贺谦和谢玉奴的事燃起满腔怒火时,更难以留心旁的。
陆修看得出她没说谎,既已问到答案,便未多逗留,折身出了內狱。
易简跟在他身边已有好些年了,难得见陆修对这等微末的案子花心思,约莫猜到缘故,待走到无人处,便小声道“世子爷怀疑苗氏下毒是有人蓄意挑唆”
陆修瞥他一眼,未置是否。
审案时他就曾琢磨过,贺谦除了常去谢玉奴那里听曲之外,并无过激之举,怎就惹得苗氏这般记恨
如今看来,是有人蓄意挑唆误导,故意拿话来刺激苗氏。
以外教坊的规矩,若谢玉奴当真有卖身之事且为人所知,怕是早就被发落了。至于纳妾之说,但凡长点脑子的都不会信。
那乐伎先拿床帏之事激怒苗氏,再拿半真半假的消息来刺激,八成是想引苗氏上钩,去寻谢玉奴的晦气。否则,乐伎们侍宴时无不言语谨慎,哪来的胆子关门议论
也就苗氏自幼被宠着,行事骄横任性惯了,仗着有燕王妃撑腰,妒火中烧时闹出那等荒唐事来。
挑唆的是谁,陆修暂且不好说。
但这种潜藏着的小心思陆修想起记忆里少女单纯娇憨的模样,终是拨转马头道“去外教坊。”
外教坊。
澜音这会儿正仔细观舞。
虽说外教坊以供人歇息取乐的舞乐为要务,里头的人却并不清闲。不用登台表演时,每日里都得拿出空暇来磨炼技艺,琢磨新的舞曲。
澜音也不例外。
整个后晌,她都在安静的小屋里抚弄锦瑟,为三日后的登台演出做准备。实在有些累了,才出来透口气。
对面阁楼里正排舞,她听着熟悉的琵琶声,不免过去瞧瞧。
琵琶自然是闻溪在弹,后面也有数位乐伎,偶尔以丝竹之音衔接,舞蹈则是舞部最出挑的两位合力担任。
据说这是为年底大宴准备的,乐谱舞姿都别出心裁,选了外教坊最出挑的人排成一支乐舞,已精心打磨了许久,大家都格外认真。
澜音瞧着随乐而舞的袅娜身姿,即使同为女子,也不由暗生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