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二哥口风紧,怕是没交代她去了何处。
莲杏儿撑伞引她往家庙走,“可不是听说有歹人闯进铺子,闹了好大的动静,但那些人言语古怪,来去匆匆,丢下一句'中计了'便跑了,待铺子里的人回神,才发现小姐不见,怕是被歹人所劫,嚷着要报官,这才惊扰了老爷。”
竟闹了这通乌龙
看来那些人就是陆时宴的耳目,苏之瑾迅理思绪,“这么说来,阖府都以为我是被人掳走的”
“是嘞。但老爷夫人要去报官时,恰逢一掌柜匆匆来交账,这耽误了点时,后来长史走后,不知为何,老爷又不去报官了,只在家审二少爷。”
莲杏儿倒了一兜子的话,才留意到主子身上竟是小厮衣裳,雨重衣湿,不由愣怔,“那歹人对小姐”
“莫慌,这是我自己换的。”
莲杏儿面色缓和,“那主子先去换身衣,这冻着可要风寒了。”
方才在车里有暖炭烘着倒觉不出,下了车,苏之瑾确实有了寒意,湿发闷在网巾里,像把脑袋扣在个潮闷闷的罄钟里,头痛眦裂,腹部也在隐隐作痛。
况且二哥当下应当无危险,父亲并不知他们的计划,只当她是被歹人拐走了。
可当苏之瑾正欲转去梅居时,却听到竹笞鞭打之声从家庙传来,沉沉作响,似能将皮肉翻出白骨来,她心起不妙,顾不得身体不适,飞奔而去。
内祭之所不得父亲之令,不可擅闯,可苏之瑾无暇顾及,她耳边只有二哥的沉闷痛喘。
推重门,堂前有一少年脱履赤足跪在祖宗面前,衣袍尽褪,唯着绉纱禅衣,白中衣上已润了血,被钻进来的冷风一吹,泠泠鲜目。
正是苏骧。
他回头,眯了眯眼,看到来人,“阿瑾,你怎么”
他又无可奈何一笑,“我就知道,那人没去罢他怎么会开罪国公府我们都是傻的。”
苏之瑾冲上去抱住了他,啜泣不止,“二哥,是我傻,是我傻,都怪我。”
“你们在这演甚兄妹情深”
苏父怒发冲冠,“最傻的就是我和你娘,被你们当猴耍”
他两眼愤视苏之瑾,火光直冒,“还道你是懂事了,宅在家里刺绣工花,没想到胆子竟大成这样官家赐婚都敢逃”
他一脚踹踢了边上的黑布包袱,衣裙珠钗散落满地,咣当作响扎在每个人的耳里,“要不是漕运货船的掌柜来交账,说是在码头瞧见你,我还真当你是被歹人掳走了”
难怪父母亲不报官了,那漕运货船也停在月牙码头,定是看到她独自一人起了疑,就赶过来告诉她父亲了。
程氏在旁,瞧见了那包裹,闭了闭眼,心痛得无语言表,可地上跪着的是她双双儿女,她也是不忍,劝苏父,“老爷,孩子都回了,就别责怪了,也算有惊无险”
“有惊无险”
苏父气得胸口胀痛,使力一鞭子抽向堂下两人,“慈母多败儿闯入铺子的人多半是国公府的,若被他们抓到把柄,拒旨逃婚,我们苏府都得跟着掉脑袋”
鞭刑落下之时,苏之瑾愈抱二哥避,却不想苏骧转背,把她护在怀中,一鞭抽在他的后脊梁骨上,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还未待苏之瑾反应,又一鞭抽下,苏骧疼得牙关上下龃龉,浑身发抖。
苏之瑾摸着他满嘴的血,泣下如雨,再几鞭子下去,二哥的命怕是不保了。
她怕了,她怕了。
苏之瑾急急跪膝往前,环住苏父的腿,“父亲,父亲,是女儿不孝我求求您别打哥哥了,别打了,他要被打死了,小公爷已然知道这事,他没怪罪,您放心,苏府不会有事的”
她艰难抬首,满堂幽幽烛火跳入她眼里,可那是死人烛,早已没了人气,她魂颤了下,认命道,“我会嫁进国公府的我嫁我嫁”
浑身力气都被抽了去,苏之瑾顶着最后一丝游魄起了身,浑浑噩噩走出家庙,雨雾、血雾罩着她的眼,头昏脑涨,她只觉有什么从她身上正在流走,天地变得混沌。
她再也支撑不住,身子晃飘,在倒下之际,她看到有片天水碧从远处跑来抱住了她,一遍遍唤她,“苏之瑾,苏之瑾阿瑾”
只不过,平日里清冷自若的小公爷,此时声嗓是发着颤的。
苏之瑾闭上眼苦笑,大抵是她听岔了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