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眼下,郭保吉起兵,潭州、雅州跟着造反,看着局势十分可怖,然而彼处真的能有什么气候吗
只有翔庆有些麻烦,然而到底靠着西边,一旦西人再犯,那郭保吉是打东边还是打西边
打西边,不用朝中去管,他自家就会被困死,打东边,又会被天下人怎么看待独你要清君侧,西人如何烧杀掳掠,难道就不理会了
自己虽然这些年不甚理事,究竟是为难得的明君,那郭保吉不占大义,以臣之属,竟敢行此反事,民间偶有一二称赞,不过因为会打些仗而已。
他当年,难道不也是跟着马上得的天下从前用兵出神入化之时,郭保吉如何能比
受天命的皇帝只能是自己,可打西贼,除鞑虏的帅将之臣却能有无数,即便今日这郭保吉不出来,异日也能有王保吉、张保吉,一介武夫而已,俯拾皆是,不过此人恰逢其时,浑如萤火之光,欲于当天皓日争光,如何不贻笑大方,又如何要在意
而朝中虽说时常遇灾遇事,可往日哪一年不都是事,不过敷衍一年又一年罢了,左右疆域如此之大,总不可能耗不下去。
比起国朝,眼下最最重要的,其实还是龟兹雪莲,蓬莱仙草,长深山肉灵芝,南海苁蓉,尤其龟兹雪莲,据闻可以使死人复生,病体康复,返老还童。
周弘殷不是不知道智松和尚做的丹药有问题,也不是不知道自家吃了丹药后,身体反应甚是奇怪,然而实实在在的,此人到了之后,自己的身体变好了许多。
从前吃朝中奉药、医官开的方子,全身难受,伤患之处仿佛自骨头里透出来疼痛,着实难以自抑,又有肺腑之中撕裂一般,又是麻痒,有时酸涩,痛苦到了极致,有时连命都不想要了。
自家寿命自家的明白,如果按着这般势头发展下去,至多两年,他便再无见天之日。
可有了智松大和尚,不管其人有什么意图,献上来的药物之中又有什么毛病,自己身体实实在在舒服了许多,而且气力、精神也越来越好。
正因知道其人有问题,却也看得出此人真有几分本事,周弘殷才要四处寻访仙草、仙药,一要用他,二也要防他。
周弘殷坐了片刻,看了看时辰,复又回得内殿当中,进了个用屏风拦出来的小隔间,寻得其中一个蒲团,脱了鞋袜、衣裤,就此盘膝坐下,手中捏了个诀,又吞服了一颗药,赤条条与天地万物相合,等到药劲上头,整个人不知不觉又重新进入了那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
半梦半醒之间,他仿佛当真成了仙一般,那轻飘飘,风扬扬的感觉,难以用语言描述。
比起旁的,自家的如若当真能得了仙草,这天下才有意义。
若有一日自己没了,天下、百姓再如何,也尽是梦幻泡影露电,如同过眼云烟,殊无意义可言。
内廷之中安安静静,天子自顾自沉浸在捏诀打坐的美妙滋味之中。
至于前头文德殿里,虽然也一般安静,那安静之中却是透出一二泰山于顶的压抑来。
御史中丞董伯星主持大朝会,按着从前收拢百官折本,才过了片刻,半人高的篓子里已经装得满满当当,只好又着人取了一个空篓子出来,哪知很快又放满了。
他欲要宣布散朝,一句话还卡在喉咙痒,御史台的队列之中,已是一人站得出来,出声问道“敢问中丞,陛下多日不朝,可是身体有恙若是如此,当要宣奉药进宫陛见诊脉才是。”
董伯星面沉如水,面上看着仍旧是从前那个稳稳当当的御史中丞,心底里却早已把周弘殷拖出来骂了一通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