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否人人都似这般,恸然时听的道理,都像是专程说给自己。似是而非的疗着伤,不一定能疗好,但总是满心慰藉。卿如是亦觉如此,朝叶渠俯身一拜,谢过。
他笑,“应该是谢你,”拍了拍月陇西的肩膀,别有深意地嘲道,“让世子爷未来几月都实在是可喜可贺。”
话落,月陇西便皮笑肉不笑地送走了他。临着踏出门,叶渠望了一眼不远处的茶楼,一拍头,又转身跟他说道,“萧殷托我帮忙问一声,是否允他前来拜访?我让他要来便来,若你不愿见,大不了被赶出来。所以就让他在那边茶楼等着了。你看看要不要让他进去,我好跟他说一声。”
这些日接连有人拜访送礼,叶渠算是来得晚的。前两日她怀有身孕的事传得人尽皆知的地步,熟的不熟的都早来过了,卿如是闭门未见而已。今日好容易让卿如是出门了,多见一人也好。免得她转头就又回房闷着思考人生。而且……月陇西的眸色微深了些。
叶渠哪里晓得他们之间的弯绕,还以为萧殷做事得罪了月府,只当是帮他们缓和一二罢了。月陇西若是不让进,他也没别的辙。
谁知月陇西挺好说话,大度地点头许可。且还就站在门口等着。
萧殷到时见到他,神色中露出几分讶然,即刻收敛了,恭顺地施礼道,“世子。不知世子为何站在这里等属下……?”
“倘若我记得没错,卿卿对你说过,你的才思与崇文相近,应不逊于他。我想来想去……无论是非黑白,你的心狠手辣,或是聪慧颖悟,还真是这样,与崇文如出一辙。”月陇西抿唇,沉了口气。
人走茶凉,卿如是却仍旧站在茶亭内,观赏那幅雁归图。小厮的胳膊举酸了,她静默许久后反应过来,示意他们退下。自己杵在原地,眼中空无一物。
“咳。”
忽而一声轻咳,卿如是回过神,将视线划过去。穿着一身白衣的俊朗青年正站在庭院中望向她,笔挺的身姿,沉静的神色。唯有耳梢一点血红看得出他的心境。
“你怎么来了?”卿如是睨着阶梯下的他,看着他朝自己走过来。
萧殷寻了一级矮的,站在下面堪堪能与她平视的台阶站定,抬手将一张写了黑字的白纸递过去,低声道,“世子说,你近日心情不好。我听他说了一些,也看过了这张纸上写的。兴许是思考的方式不同罢,我竟觉得你纠结的东西,你所疑惑不解的崇文,于我来说,都十分简单。”
卿如是一直低垂着的眼眸微抬,淡淡的光点凝聚在眸心,她蹙起眉,“嗯?”
萧殷笃定地点头。
此时,夕阳最后一点余晖映在他的眸中,赋予他清澈的眸子以多变的色彩,他偏头道,“听说秦卿认识崇文,加入崇文党的时候,只是个六岁的小姑娘?……那么小的孩子就有决心要跟着崇文反帝了吗?”
卿如是一愣。想肯定地点头,迟疑一瞬,又摇了头,不得不承认道,“兴许是一时兴起。或者什么都不懂,起初跟着起哄,后来被崇文教导,于是所思所想皆随他,慢慢陷进去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秦卿她一开始不怕反帝,因为年纪太小根本不明白那个组织是反帝的,等她能怕的时候,已经被崇文教得以为自己不再怕了。”萧殷似轻笑了声,有点嘲讽的语调,“所以,世上没有那么多生来便正直无畏与大义凛然,对不对?”
卿如是点头,“无可否认。”
“那秦卿凭什么说崇文肮脏不堪呢?因为崇文嘴上说着平权,却未将人命放在眼里吗?”萧殷皱眉,状似费解,实则清明地道,“那么秦卿她自己加入崇文党时不过意气用事,未将家人性命考虑进去便头也不回地入了死穴,她没有想过自己反帝也会拉着家人丧命吗?还是说她想过,但执意如此,为了所谓的大义?那么,她何尝不是嘴上说着平权大义,却没有给父母生死的选择?未将自己家人性命放在眼里?”
卿如是哑然。隐约觉得他说得不对,但细想又找不出哪里错。她的心突突地跳,只能握紧拳,有些不知所措。
“觉得哪里不对是吗?你放心,逻辑的确有问题。”萧殷浅笑了下,“我偷换了两者的概念。崇文主动要人死,和秦卿的父母被动受死,自然不同。有思考能力的崇文和六岁的没有分辨能力的孩提,自然也不同。我这样对比只是想结合第一个问题说明两点。既然世上没有生来便正直无畏的人,那么此人如何,基本是靠后天养成;于是,自六岁起到临死,一直保持纯粹的秦卿,几乎就是那个肮脏的崇文一手教出来的。”
“这么说你能明白吗?秦卿进崇文党的年纪比谁都小,进得也比谁都早。别的崇文弟子有觉悟要加入时已经有自己的判断能力了,所以才加入。而秦卿没有,她与崇文认识时,只是个小姑娘。那时候的崇文也十分年轻罢,卿姑娘你应该比我清楚,初期的崇文在著作中体现的是要改变苍生,教化众人,那时他还未打响反帝的算盘,背水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