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厨房里,他莫名地感到一种难以咽下的苦闷,不同于以往内心思绪翻覆所衍生地烦闷。这比较像是一种沉思,对于荀琳琳和自己,以及隔壁音乐家糟糕的《我之真爱》的沉思。平时里,最细碎的琐事,比如厨房窗下黯淡的冬日阳光并不温暖,他都在以着十分认真的态度沉思着。削土豆皮时,带着泥土气息的外皮被剥离,发出滋滋丝丝的声响,慢慢汇聚在水龙头下,在黯淡的阳光照耀中,犹如坠落的银河星辰。
这种烦恼,在他和荀琳琳躺在床上时,用言语与动作挑弄其对方欲望时;在书房观看干净而清晰的文字时;在阳台一边吹着冷风,一边听荀琳琳絮絮叨叨的抱怨时才会短暂消失。
但他始终烦恼着。
有一天,他下了班,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到市博物馆,在那里呆了三个小时,也不看手机,就只是在里面,从一件件承载着“文化”、“历史”、“艺术”的收藏品旁经过。脚步声让他感到安心。
离开博物馆,打开手机时,有七个未接电话,全是荀琳琳的。
看着手机这一刻,他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他知道,自己终于该说出那句话了。
我们分手吧。
荀琳琳以为这是他的表演,是从网上学来的段子。她调皮地在他身上寻找偷拍用的摄像头。她一边打趣,一边在绕着他转来转去,到处翻找的样子很可爱,还像是大一刚进校园笨拙地拖拽行李箱的样子。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她什么都没找到,开始有些慌张。在哪儿,你的摄像头在哪儿?是在抖音和快手上学来的段子吗?叶哥,你说话啊。叶抚,你快回答我,回答我好不好。你是在骗我吧,你肯定是在骗我吧。一定一定。刚才为什么不接电话,是工作没做完在加班吗?叶抚,说话,你快说话啊!她的优雅全都不见了,显得那么笨拙与小气。
我们分手吧。
隔壁音乐家的《我之真爱》又响了起来。
总是喜欢夸人的荀琳琳捂着嘴说,好难听,好难听,不要再拉了……好难听……
她像一只溺水的小猫,声音幽咽恐惧。
为什么?她哭着问。
他说。你喜欢吃甜腻提拉米苏,你喜欢听闹哄哄的相声,你喜欢看动物世界,你喜欢穿青蓝色的衣服,你喜欢看北斗七星,你喜欢企鹅,你喜欢海豚,你喜欢冰川大海,你喜欢冲人眨眼睛,你喜欢闭上眼冥想,你喜欢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说话……你不喜欢芥末,你不喜欢头发太长,你不喜欢红色的衣服,你不喜欢酒桌文化,你不喜欢各种应酬……
她不是傻子,听他说了那么多,总会是知道,他是真的不想跟自己在一起了。
对不起……她哽咽着道歉。
她其实完全没有必要道歉,毕竟错的是他。但她就是忍不住道歉了,因为太过依赖,人就变得卑微了。
离开的时候,她穿着身酒红色的大衣。那天,雪停了,出了很大的太阳,虽然太阳并不温暖。他依旧记得,她拖着行李箱,站在小区那棵香樟树下回首凝望的模样。
至始至终,叶抚都没有告诉她为什么要跟她分手。
……
荀琳琳坐在候机厅里,等待着旅途的开始。她要先去到美国,然后跟随团队一起乘坐科考船前往南极洲。
她脖子上围着那条蓝白色的围脖,大概是习惯了,即便这是前男友的,她也没有丢掉。衣服颜色依旧是她最喜爱的青蓝色,像是布满极光的远空。
思考着,她在思考着。
她用了两年多的时间去思考,叶抚为什么说分手。
即便是现在,她依旧没有想个通透,只不过逐渐有些能够理解,叶抚应该并不是不是不喜欢自己才提出分手。
但具体是什么原因,或许已经没有去追寻的必要了。
像一场风,吹往远方。
她期待着成长过后的自己,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希望那时,一切如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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