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晕渐渐爬上他的小脸,两帘浓密卷翘的睫毛簌簌地动,好像整个人间都兜在他眼底。他鼓着肉嘟嘟的腮,瞧着有些恼,不知是恼蝴蝶,还是恼她,“你赔我。”
花绸只好捉裙蹲下来,温柔地捏捏他的腮,“回头姐姐扑一只还你。快去玩吧,慢些跑,仔细跌了跤,要疼的。”
他将袍子拽一拽,刻意而随意地别过脑袋,“就你们小姑娘才怕疼。”
言毕,他抬眉偷偷窥花绸一眼,被她发现,忙不迭地垂下去。缄默一阵后,他将黑靴踟蹰着往右边拐,那脚尖仿佛千斤重,舍不得迈出去,磨磨蹭蹭地拖延。
稍稍走动几步,适才跑起来,跑了一丈远,又回头。
婆子瞧着他笑半晌,回转过来,接着领人往前行,“这是我们家大少爷奚桓,正是皮的年纪。难得今儿撞了表姑妈,竟没脾气,要换往常啊,早摔碟子砸碗骂人了。”
花绸扭头瞧一眼那奚桓,见他遥遥站在一颗豆槐树下头,也在往这边瞧。两人远远一对眼,他不知怎么的,像是被人捉了脏,一股脑提着衣摆跑了。
好容易遐暨上房里,榻上坐着位妍丽妇人,满头珠翠,头上凤口里吐出一颗红玛瑙,正坠眉心,摇曳风情。
这便是奚家大房里的妾室范宝珠,因原配太太早年病故,如今是她当家。见几人进来,她懒懒地迎下榻几步,不大端正地福个身,“这两位就是姑妈与表妹恕我无礼,还不曾见过。”
奚缎云忙蹲身回礼,将花绸拉上前来,“绸袄,这是你大表哥的爱妾,快问安。”
花绸轻垂眼皮,袅袅福身,“大嫂嫂康安。”
“妹妹免礼。”范宝珠虚托她一把,使身边丫头上茶果点心,媚色昏昏地落回榻上,“姑妈妹妹快请坐,还不知你们提前了两日来,大老爷今儿在户部当值,也不得空回来拜见,二位别见怪。”
那头里上了茶,母女俩却都拘束着不吃。
那范宝珠笑笑,欹身歪在炕几上,指尖下坠着把银红绢丝扇,正拨动阳光打着转,“好在我早叫人收拾了一处院子出来,姑妈与妹妹只管先踏实住下,等明儿老爷回来了,再向您请安。”
“嗳,多谢姨娘费心。”
骤听见“姨娘”二字,范宝珠脸色微凝,目光收回来,端起青釉盅呷口茶,“嗨,都是一门子的亲戚,客气什么”
听这半冷半凉的语气,奚缎云恍觉自己说错了话。这范宝珠虽是长房奚甯之妾,可如今操持满府家务,最不愿听人提及妾室身份。
正值尴尬之际,倏闻外头窸窸窣窣的珠翠响,须臾在流金溢银的屏风后头,错出来一位曼妙妇人,狭长眼,杨柳眉,笑得十二分亲切,“姑妈与妹妹到了我才在家听见,忙不赢地就赶来见。”
这位是二老爷奚峦的正妻冯照妆,奚缎云早年见过,也算老相识,忙引花绸上前拜会,“绸袄,这是你二表哥的媳妇,要叫二嫂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