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奚缎云把脑袋摇得拨浪鼓一般,眼泪挥洒满褥,“我就在这里,你虽瞧我平日里病歪歪的,骨子里却硬朗。大夫早晨来瞧,说我一切都好,孩儿也好,你不要为我担忧,只把你自己顾好,若你有个好歹,我才真正活不成了!”说罢又呜呜咽咽放声大哭起来。
奚甯见她哭得如此,只得将送她回去的话搁下不提,为叫她放心,笑说饥饿,要了饭来,两个人就在床前安放桌儿,相顾吃些。
到下晌,一连又来了奚甯从临府点来料理灾情的两个官员,探问了病情,又问起万道何时审问,奚甯摆摆袖,“尚无他贪污的证据,追究起来,顶多是个渎职之罪,先不问他。等吴云子查清了汉阳府那五十万两银子的去向,再去问他。”
说罢,奚甯仰在枕上阖眼片刻,垂正了脸,“石首县那个张帆,现在何处?”
“张帆现在石首收拾庙宇收容灾民。”
“叫他赶来见我。”
众人走后,奚甯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奚缎云在边上坐了小半时辰,只觉胸口发闷,坐不住,往小花园里走了一会儿,时景离春无信,来夏无书,豆蔻花残,莲荷半开,一场雨淹没了春痕。
她独自坐在太湖石上哭了一场,金乌渐落,适才不哭了。亲自到厨房烧几样菜来,正要在床前安放桌子,倏见奚甯掀开了被,“到饭桌上吃,我在这里躺得不是滋味。”
红藕忙将饭摆在圆案上,二人对坐,奚甯见她两眼红红的,不知又背地里哭了多少。他心里又酸又涩,面上还逗她,“你这样子,好像我就要死了。”
奚缎云眼底翻江倒海,到底忍住没哭,剜他一眼,“胡说八道,这种话也是好随口说的?你是咒我呢,还是咒你自己?”
“是了,我且死不了呢,你哭什么呢?”奚甯笑笑,随意吃了些,喉头里似卡着口血,吃什么都有丝血腥味。
奚缎云更吃不下,使红藕收了饭桌,掌上灯,双双靠到床上去。窗外月满,透着纱影影绰绰,奚甯便将奚缎云搂在怀里,低沉无力的哼了套《中吕·粉蝶儿》哄她高兴。
唱得奚缎云缩在他怀里,眼泪一忍再忍,“你去哪里听来?”
“外头应酬,听见妓/女吟唱,就记住了。”奚甯一手在她鬓上轻抚着,另一手抓着她的手轻捏。
烛火倏明倏暗漂浮在旁,夜沉沉偶有蛙鸣,奚缎云肚子已有了轻微的弧度,他怕挤着她,往床外头挪一挪。谁知她又追着贴在他怀里,泪盈盈地枕在他胸膛,“往后孩儿生出来,你唱给他听,你唱得好听。”
奚甯点点头,“好。”
言毕,眼眶热了,将她往上兜一兜,“一定不叫你再做寡妇。”
奚缎云把没流出的泪一揩,仰起眼,瘪着嘴,目光带着幽幽怨怨的恨意,“你可别说话不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