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笑道“晏殊深赡丽,少年人能得其一二分闲雅就不容易。倘果然学到真精髓形貌,难道不是他的天赋才能”
说着,林如海再问章太夫人具体文词。太夫人便与他一篇篇说过,两人就辞藻用典细细讨论。太夫人又叫去取了家中这一辈日常课业来,也批、也评、也品,倒也十分自在和,竟至晚饭时辰谈兴犹未能尽。还是王夫人闻信,慌忙请了黄幸来说“不止在这一刻,各自保养要紧。”姨甥两个这才散了。
章太夫人命取了日间所记两人讨论言语的册子来与黄幸,说道“你也看看罢。好的坏的,都在这里,可该是时候把族学里头的事头头脑脑地都仔细问讯一遍了。老二一身文人气,闲散疏放惯的,有些东西到底不行。”
黄幸看了册子,忙道“母亲用心,儿子都知道了。就寻个时间与二弟说。”母子两个又说了一通话,然后才各自回屋歇下不提。
接下来两日,章太夫人得闲时还是请林如海论文谈诗,评点小辈们功课。这边与章回之父章望的贺礼等事也都各项周全,管事杨正林与教练张猛到内院里禀告并问启程。这里林如海早命人回扬州,快马取来的数件贺礼,交予杨、张二人,叫随尚书府的一同送往常州。而章回的经书也抄妥完工,用一只小叶紫檀的方盒整整齐齐装了,由黄幸带着一同前往忠献伯王劭堃府上去。前前后后总又搁了四五天光景,章回这才拜别姑祖母章太夫人与伯父黄幸,坐车往秦淮码头,预备由运河水路而往常州家中去。
待到码头,尚书府管事杨正林先赶一步,吩咐那雇的船家几句话。这船家也是他府里用熟了的,见这般阵势气派,心中早是有数,忙一一应了。这边章回则是看着小书童进宝招呼着船家孩子,将自己随身东西一样样从马车安置到船舱里去其实也不多几件衣服,一套笔墨,一箱书,一个扎结实的素面布包而已。反倒是这些天进宝在尚书府从黄家童仆那里或得赠或赢取的零碎东西有一大堆,什么吃食、衣服、荷包、哨子、口弦、竹蜻蜓、九连环、紫陶泥人、玻璃子弹珠、黄铜柄的放大镜应有尽有,倒似开了个杂货铺子一般。章回禁不住笑道“你这一趟,竟是土匪打劫、蝗虫过境似的,可坑了那府里大大小小的不少罢”
进宝立刻回道“哪有的事我又不弄他们铜钿银角。只是几个平时吃用不了的东西。再有那些机巧的小物件,他们又不爱玩,白放着也是可惜,不如我拿过来,也是物得其主,能遂其用的道理呀。”说着还把头点了几点。
章回拍手笑道“乖乖不得了,这才几天工夫,就这般的伶俐了。果然我这大伯父府里风水最好,养人也养得精乖活络。出门的时候着急,谢了一圈,到底把这件事给落下了。杨叔回去帮我再向伯父带个谢才是。”
杨正林看他们打趣,忙凑来笑道“这个谢自然带的。不过进宝小哥仆似主人,天生价的聪明伶俐,凡事学得又快,闻一知十,可也不是咱府里那些粗头笨脑的可以比得了。”
章回道“杨叔又说笑,夸得这小子臊了,面皮红得可跟猴屁股似的了。”然后谢了杨正林相送之,再说了几句话,这才带着进宝一起上船去。船家收了舢板、松了系缆,就待扬帆启程,往常州去。
这进宝是章回读书时候偶然买来,留在身边做书童伴读也只得一年时间有余,还未离开过南京。此次随章回返家,进到船上,新奇欢喜不已,这里看看那里摸摸,又与船家小子闲话,一刻都不能停歇。口中还直说“可要回常州家去了,就是这艘船不晓得速度可快对咯,象少爷说船行水中,最有花样,还好测风测水,比那府里后花园水槽子里强百倍千倍。”
章回坐在舱里,笑骂道“这小猴儿,又现形还测风测水,当起屋造墙看地相么一会子到运河上头再闹不休,小心跌下水去,被大鱼吃掉。”
进宝吐舌,一溜烟出去,跟船家小子蹲一处看开船。一抬头,突然岸上一阵乱,人向左右闪开一条道,随后一辆骡车直冲过来。进宝认得人形,慌忙叫道“哎呀相公快看那来的可不是谢相公这是来送行的么”
章回闻言疑道“不晓得。他来做什么”一边起身出舱看。这时骡车已到了岸前石阶,谢楷从车上跳下,随手从腰上抹一只荷包丢给赶车的车夫,便抬头冲这边船家叫道“先莫解绳,放舢板过来等我上去再开船”一边说,一边已经撩了长袍,一副船家动作稍慢就要自家跳上来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