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韩冈已是汗透重衣。起床梳洗后就开始的锻炼,也差不多到了结束的时候。用力射出最后一箭,在靶心又留下一个深凹,他和小丫头一起收拾好弓矢,沿着河堤向家中走去。
在藉水岸边举目远眺,秦州城在北面重重山峦的映衬下,是微不足道的渺小,但实际上,秦州城墙的厚重巍峨,是为西北边陲之冠。自来到这个时代之后,韩冈还没有去过咫尺之外的城池,但他对秦州的了解比天天去城中的父母可多得多。
秦州隶属于秦凤路。其路因秦州和凤州而得名。韩冈前世的地理学得还算不错,又走南闯北多年,全国各地的重要城市可算是门儿清,但对宋代的地理名词却还是是摸不着头脑。秦州、凤州都是很陌生的名词——他只依稀记得陕西有个凤翔县,却与位于秦州东南的凤翔府同名——不过秦州又名天水郡,而且治下还有一个天水县,这个地名看多了三国的韩冈却是如雷贯耳。
以韩冈的地理常识来看周围地形,秦州州城一带,包括小小的下龙湾村都是处于藉水河谷中。至于南北两边的山峦,北面唤作长山的应是属于六盘山,南面便是千百年来从未改换名号的秦岭。而贺方熟悉的天水县则还在秦岭之南,位于嘉陵江的源头上。可以说千年间的地理完全变了,因为二十一世纪的天水应是在秦岭北麓的,也许正是在如今秦州城的位置上——韩冈虽是猜测,但事实也正是如此。
天水在后世属于甘肃,但如今的秦州却是属于秦凤路。而秦州也不仅仅隶属于秦凤,同时也是治所位于京兆府【即长安】的陕西路的辖区。看似让人头晕,但实际上坐在秦州城中的是秦凤路经略安抚使,而在京兆府内的,则是陕西路转运使。虽然都是名为路,其实一个是经略安抚使路,一个是转运使路,按着后世的说法,这是军区和省的差别。
东西走向的横山和天都山是宋夏两国的分界线。而陕西延边地带,又被从横山和天都山向两侧延伸出来的南北走向的余脉所分割。被分割出来的各块地区之间由于山势阻隔,难以互相支援,并统一指挥。为了更好的对抗西夏的党项铁骑,宋廷便以南北走向的分水岭作为边界,将陕西从东到西分成了鄜延、泾原、环庆、秦凤四个经略安抚使路,以独立处理军事。但代表地方政事辖区的陕西转运使路尽管一直有动议要将其一分为二,以利监察地方政务、并安排粮饷转运,却至今未有变动。
回到家中,韩千六今日有事先进了城去,韩阿李则烧好了一锅热水候着。韩冈锻炼了回来,浑身是汗。为防风邪侵体【即感冒】,他每天都要在锻炼后用热水擦洗一番。病愈后近一个月的修养,韩冈的身体虽未恢复旧观,可脱掉外袍后,也不再是骨瘦如柴的模样。
身在家里,小丫头也不再羞怯——主要还是习惯了的缘故——不需韩冈自己动手,她便主动上前拿着热毛巾帮忙擦洗。揩干后,最后还帮着换了身干爽的衣服,把韩冈服侍得妥妥贴贴。只是正因为身在家中,顾忌着父母,这时候反过来倒是韩冈不敢有所动作。
运动之后,用热水擦洗一番,韩冈一身舒畅。靠坐在书桌边的交椅上,看着韩云娘在房中忙来忙去,心中不禁涌起一番温情。韩冈可以说是爱上了如今这种腐败的生活。千年之后,就算是国中的达官显贵,怕是也很难得到一个可爱的少女如此全心全意的照顾。
半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韩冈每日里读书射箭,重生后,原本一些模糊淡忘掉的学问重新被回忆巩固,而下一步该如何进行,他也有了初步的计划。
韩冈铺开书册,打算按着计划开始今天的功课。韩阿李这时端着碗羊肉汤和块炊饼走了进来,韩千六大清早就出去了,韩阿李独身一人也不能去山中采山货,就留在了家中等韩千六回来再去。
将韩冈今天的早饭放在桌上,看着铺满在桌面上的书卷,韩阿李有些觉得奇怪,自家的三儿子往日最喜欢【和谐万岁】吟诗作词,才十五六岁就积了上百首下来。怎么现在病好了这么些日子,就只顾着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