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rliehung在中国城尤为臭名昭著,《圣弗朗西斯科先驱报》称他是‘小暴君’,令人费解的是,却仍有许多‘唐人街周围的妓|女对他趋之若鹜,甚至包括一些意大利、法国裔的美丽妓|女……’,他包养的中国妓|女往往是最美丽的,其中有一位名叫aak-lou,据《先驱报》记者称,‘是他见过的长相最为精致的女孩,’也因为这位叫作aak-lou的中国女子,charliehung为她入过狱……”
加利福利亚大大小小的报纸,有关于他与他父亲的太多奇闻记载。不过其中绝大部分都是无稽之谈。所有坏事统统算在他和他老爹头上,实在也太冤枉了点。
这年头但凡兜里有几个钢镚的,也都有着点子个人爱好。charliehung这辈子没什么别的爱好,听戏算一个。除了听戏,偶尔也跟人下下馆子,除此之外没别的大毛病。疏狂半生,阿露在他生命中仅算是惊鸿一现,不曾惊起多少波澜令他日夜瞎想。他跟阿露关系是不错,说有过一段倒也不是没有,但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样,细说起来,不过是一段不足味道的笑谈罢了。
认识阿露那年,他上中学也没两年。十四岁的年级,上午学英文,下午去三台戏院,只因那会儿驱傩与戏班都在一个场子。
玩驱傩,得手上有点功夫。他早跟着佛山师傅学了年,一去就是铁头的红色关公。三面的舞台,摸墙绕壁,这一头尘土飞扬,他一个惊跃,关公狮飞上柱;那头咿咿呀呀,洋洋甩出两条水袖,似登仙乘船而去。里头有个最美的,袖子后头一张张玲珑的脸蛋,狭长的胭脂,娇滴滴的眼神,让这头的少年们心头一热。原本在梅花桩上过山上楼台;那头一个眼波过来,他骨头酥了半截,连带后头的人,接二连三跌下来,栽个人仰马翻。挨了师傅一顿胖揍,站半个下午马扎,那边却似没事人,歇息时泡壶香片,喝了半杯就走人了。
他追上去问,戏班子的告诉他,这是当家旦角,只压轴时才出场,脾气大,千万莫去招惹。
想来唐人街过半地产都姓洪,戏院后头不肯见,上门去还不行?
于是他便问:“她住哪里?”
回答说:“克罗顿街。”
他倒讶异,“住唐人街外头?”
“是。她有金主,是个白番。”
接连听了两周戏,回回去后头吃闭门羹,他也不恼,直接找上克罗顿街去,抵住门沿,硬生生将门掰开一些,笑嘻嘻的说,“想跟你学戏,行不行。”
她包着头巾,吮着梅子,问他想学唱什么。
他心当然不在戏上,说什么都学。
他那时十四,十四岁少年心思好懂得很。
阿露立马掩嘴,轻飘飘若无其事讲一句,“你这样的,我什么都能教。”回头将壳吐到地上,当啷一声,娇滴滴讲起英文:“托马斯,达令,叫佣人扫地,再泡杯咖啡。”
阿露不是个安分的,当着托马斯的面,也总三不五时和他有点暧昧的身体触碰。不经意搭他肩膀,摸摸他的胸脯后腰,又旁若无人的走开。
托马斯五十岁上下年纪,下半张脸阔大,像颗番薯。面色发虚,是过度放纵的面相。但凡有男客在,总不肯离开房间半步,有怒却不敢言,对她说话陪着小心,仿佛他才是该卖笑取悦旁人那个。
他出手向来大方,阿露从他这里得了不少好处,却从没给他尝到多少实质性的甜头。他向来不在一棵树上吊死,更没什么非得撞南墙的癖好,几次接触下来,渐渐有点兴致缺缺。若不是洪老偶然提起关于阿露那个秘密,阿露对他而言,也不过只算得欢场上寻常女人,过了脑便忘了。
洪老大抵知道这儿子到了年岁,皮相不错,又通人情,少不了有三五女友,从来早出晚归也不曾过问。自打听说他和阿露有些暧昧,看他眼神便有些古怪起来,有天终于忍不住,逮着他说:“你当点心,阿露可不省事。”
他就笑,“就一姑娘,能将我怎么样?”
洪老就笑一笑,说,“姑娘?怕不是什么姑娘。”
一开始他不信,觉得洪老必定是老得老眼昏花了。琢磨起来,却令他越想越有兴致。
某天又去了次三台戏院,看到戏台上妖魔鬼怪似的武生下场,知道阿露已经散戏。趁着锣鼓喧天,莽莽撞撞闯进堂会的背后。阿露刚好卸妆,自己坐在那里,纤弱的腰,蝶翅的睫毛,细腻绢瘦的指往耳朵上坠上两粒纤长珍珠耳坠,听着动静,坠子落下来,似乎等他去拾,但他离得远远的没动。东方的女性,特别有一些地位与身份,没法同龄的混血或者白番少女一样嘻嘻哈哈的打闹,稍亲昵一些的举止容易显得冒犯。最好多放几分尊重,有点距离感是最好的。
阿露难得怨了一句,大抵都是些场面话,却说得娇滴滴的,“小六爷一个月没来找我,倒天天听见讨人嫌的白番说你。”
和她以前有些不一样了,难得主动的热络。
他笑着,“说我什么?”
“都说你最近爱丰乳肥臀的,不喜欢中国女人。”
“怎么会?不喜欢中国女人的,不喜欢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