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心中激荡不忿,上前一步逼问道“亲密的莫过于父子,敬畏的莫过于君臣。陛下诸子只有对陛下敬畏,近臣却与陛下亲密无间,招摇放肆。是谁之过”
应当亲近的儿子,你忌惮,应当严肃对待的大臣,你却放纵他们的行为和野心。兄弟们的才干不弱于赵高李斯,却没有他们那样的野心和虎胆。这件事究竟是我的错,还是你的错
他有句话没说出口,却一直都想说我相信你赐我自尽,您说这是为什么
嬴政没有说什么,他没看出赵高那个看起来忠心耿耿的家伙有这样的野心,正如他没看出来胡亥那个聪明顽皮的孩子有这样狠毒的心。不知道糟糕是早有打算,还是在朕急病而亡之后忽然生出野心。他沉默了一会,沉声问“倘若是你继位,你杀不杀赵高”
扶苏断然回答“倘若是我继位,赵高何罪之有”不矫诏命胡亥继位,不矫诏杀我,还有什么罪
嬴政叹了口气,觉得秦国的国祚不安,但他不想继续分析,也不想仔细想。正如没有人会在吃河豚的时候仔细思考这一口吃下去会不会死。他俯下身,把滚落筐外的砖头绳索和茅草都整理好,扶苏也安静的跟着干活,俩人把东西都收拾进院子里。拿回来的大砖块已经码成一堵墙,要做什么都够用了。
他一言不发的走近高大的一排排兵马俑后,不多时,怀里抱了一个又大又方的鼎请脑补司母戊鼎走了出来,把鼎往地上随手一搁,又转身进去拿东西。
扶苏像个士兵一样,直接坐在地上盘着腿,用青铜剑小心翼翼的把摔断的砖头切整齐,又的戳着木料,试图弄出榫卯接口。
虽然骊山中陪葬了度量衡的各种东西斗、尺、秤和各种东西,也陪葬了秦始皇生前使用的各种东西,没有锛凿斧锯等工具。嬴政虽然喜欢手办,不用自己做手工。
嬴政呼哧呼哧的把这口一米见方、到自己胸口高的大鼎扛了出来,就搁在建筑工地旁边。又抱出来几个大罐子,其中有三个罐子里是油,把油都倒进大鼎里,刚能盖住鼎底儿。第四个瓮开了封,闻到一股酒香。
啊,难怪这罐子长得不一样,原来东西也不一样。
他又去找了好半天,找出来两只爵,一只酒勺,一盘子糖水煮藕片,两条咸鱼。那祭祀过来的猪牛羊三牲太完整没有切割,他不想研究一只猪身上那些部位能吃。
找东西很困难,东西太多了。侍死如侍生,把他活着的时候会用的所有东西都埋进去了,虽然和计划中的一样,几乎都有用,可是过去各种东西都有专门的人负责整理,书房有伺候书简的宦官,墨砚竹简也有人管,衣裳器具更是有专门的库房。
现在全凭他自己收拾嬴政从没学过做家务,这些陪葬品被他收拾的东一堆西一摊,好似潘家园的长街。虽说都是分门别类了,可酒勺和酒爵距离很远。
顺手拎出来一张大漆的小桌,东西都收拾整齐了,打算叫扶苏过来陪着喝酒。
走过去却看到韩都尉握着他的手臂,带着他飘走了。
两人遁入黑蒙蒙雾沉沉昏昏暗暗的远方。
嬴政在原地站了一会,看了看他在做的工作,看不懂这些砖头和木棍绳索在做什么,四角都用六根木料捆成一捆,应付那不够粗的木料做栋梁。碎裂的砖头被他切的去断裂面,修成四四方方的样子,搁在墙壁的地基旁边。
他仰起头看了看天色,忽然开始思念阳光。这地方的天气永远是这样不明不暗,没有黑夜白天,就像瞎子的一双眼睛,似有神似无神。
胡亥屠杀兄弟,杀戮大臣,秦二世的大权落在一个宦官手中。朕一手开创的秦朝,将会如何呢治国很难,平定天下很难,可是要祸乱一个国家却很容易。周朝八百年天下,大乱大治,先雄霸后积贫积弱的国家何其多以。
他不敢再想,只是深深的叹了口气。
有些事不是说不想就能真不想的,几十年执政,对政治对国家的思考分析已经深入他的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