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要想同其平起平坐,就拿出些本事来。”
八锦吏虽是独开上齐先河,然归根到底,八锦这等看似盛誉的名头,还要无可奈何收笔在吏字之上,虽其超然于朝堂,然依旧无法绕过皇宫林立规矩,单就是像荀元拓这般轻描淡写出入御书房的圣人特许,凭现如今的壶牛,断然无法贸然跟入御书房内。
荀元拓是依令入御书房,而轮到壶牛,则是硬闯御书房,万一定下罪名,轻则是冒犯皇宫以内的规矩,重则是有意刺王杀圣。
也正是因此,外出皇城一趟,曾去往边关营盘走上一遭的荀元拓,即使是大可以佯装不曾在意壶牛不忿与话中夹枪带棒,却仍旧是流露出一线少年锐气来,并非有意收敛锋芒,而是挑选了这么个瞧来和风细雨的手段,将不屑两字写在御书房门前,压得旁人再不能开口,强硬得连崔顺都顿感有趣。
不消圣人携来的那两位中官明言,早在荀公子初进纳安时,周先生就捧着碗烹调极好的精肉,边吃得香甜,边含糊不清提起过,老鱼湖飞花令一举,历年皆有,算是天下少有的不论出身只凭才学比试,得圣人垂青者,自是寻常麻雀飞上枝头,但并不是人人皆有这般好运,单是对出上百飞花,到头却并未曾予以任用的,这些年来就有近十人,倘如是猜测得不错,大抵这八锦吏便是圣人因避嫌未曾任用的寒门或是布衣文人,拼凑而成。
崔顺自是不晓得这电光石火间,这位荀公子的神情为何突然由方才和煦变为眉头紧锁,凑上前来拍了拍后者左肩,压低声道,“我方才看过,圣人可怜咱,命人送上来两坛好酒,怎么样,信不过我崔某人办事的手段,如何也得信过我崔某人的灵光鼻子,这可是御酒,怕是此生也就饮这么两回,那老头不擅饮,你我过两招?”
皇城中的飞雪,其势如燎原火,纳安皇城固然因那眼暖泉,大抵是天下北境最不觉酷寒之地,可眼见夜入深沉,御书房内数枚火盆,如是被寒凉大雪抽空了底气,衰弱得连时常飘摇出的火星都难以长久。
黑夜寒雪,好像一块苔纹遍布巨石,狠狠压到这座传世不知多少年岁的大齐旧都胸前,所以整一座皇城都摇晃呜咽起来。
直到良久过后,荀元拓才扭过头来,朝崔顺勉强一笑,随后点头坐下,只是那张儒雅清秀面庞上头,竟无一丝血色。崔顺一惊上前搀扶时,却还是被荀元拓摇头婉拒,吃力抱起一坛御酒搁在桌案处,请其落座。
“方才想到些不太好的事,霎时失态,崔兄莫怪。”
三言两语,自是瞒不过崔顺这等精明人,荀元拓只得是无奈,随手将茶汤泼到一旁,使竹舀舀了满满一茶盏酒,这才不在逃避崔顺两眼,坦然对视。
“今日之事,换成皇城其中一位官阶足够参朝会的官员,会不会如我一般锋芒毕露?”
崔顺不假思索摇头。
“而今日之事,是否有大员会如那位壶牛一般,当面显露出半点气恼不忿?”
崔顺失笑,仍是摇头,“换成是我崔顺,都断然不会有这般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