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教阁下,您突然来参加我们的集会,是有什么想要和我们说的吗?”西耶士问道。
“阿图瓦伯爵已经准备带着家人离开法国,前往意大利。”塔列朗主教回答道。
“阿图瓦伯爵”是路易十六的弟弟,也是最坚定的守旧派。后来的历史学家托克维尔曾这样评价他:
“我们在历史中见过不少领导人,他的知识结构、文化水平、政治判断力和价值选择,会停留在青少年时期的某一阶段。然后不管他活多久,也不管世上发生多少变化,他都表现为某一时刻的僵尸。
如果有某个机缘,让他登上大位,他一定会从他智力、知识发展过程中停止的那个时刻去寻找资源,构造他的政治理念、价值选择和治国方略。这种人的性格一般都执拗、偏执,并且愚蠢地自信,愚而自用,以为他捍卫了某种价值,能开辟国家发展的新方向。
其实,他们往往穿着古代的戏装,却在现代舞台上表演,像坟墓中的幽灵突然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人人都知道他是幽灵,他却以为自己是真神。但是,他选择的理念,推行的政策,无一不是发霉的旧货。”
“阿图瓦伯爵要流亡国外了?”西耶士露出轻蔑的笑容,“他要逃了?他不是一个劲的要镇压我们的吗?现在他却要逃了?”
“他逃走了,只怕某位殿下就更高兴了。”巴纳夫却皱起了眉头。
“但这也是好事,不是吗?”拉法耶特侯爵说,“国王的力量削弱了,如今除了我们,陛下再没有可以依赖的力量了。”
“但是我们如今拿那位殿下鼓动的暴民一样没有太多的办法。”巴纳夫道。
“那就让他继续他的表演吧。那些暴民想要的东西,我们给不了,难道那位殿下就给得了?他在给自己的兄弟的房子放火的时候,他却没考虑过,自己的房子和自己兄弟的房子是连在一起的吗?”拉法耶特侯爵道。
“我们的房子也和他们的房子相邻。”巴纳夫回答道。
“巴纳夫先生您说得对。事实上,第三等级就是一个虚假的概念。”塔列朗主教开口道,“三个等级,这种划分都是在胡扯,只是有些笨蛋居然都信以为真了。”
“您这是什么意思?”西耶士皱起了眉头。他的成名作就是《什么是第三等级》。如今塔列朗竟然说“第三等级”是一个虚假的概念,这自然让他不太高兴。
“先生们,请看一看我们西边的那个邻国,如今这个世界上最为成功的那个国家吧。再想一下,特权到底是什么?”塔列朗说。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西耶士说。他没能跟上塔列朗的思路,这让他越发的不喜欢塔列朗了。
“特权,归根到底,就是获得好生活的优先权。”塔列朗说,“传统的贵族,靠着出身,享有这种优先权。但到了近代,这种出身优先,已经在很大程度上行不通了。即使没有革命,出身的优先也必然,甚至是已经转换成财产的优先了。”
看到西耶士似乎有点不太服气,塔列朗又笑了笑道:“就以我本人为例。我出生在一个小贵族家庭。我出世的时候,没赶上好时光,家族早就没落了。往日的财富,早就落到了那些犹太人的手里,除了一个词缀(指的是名字中表示其贵族身份的“德”字),什么都没有了。我们家的生活并不比一个第三等级的体面人好,甚至于还远远不如他们。因为他们更有钱。钱就是特权。”
说到这里,塔列朗稍微停了一下,好让大家消化他的话。这样过了一会儿,他便继续道:“我们来看看英国人吧,英国有贵族吗?有的,英国有不是贵族的体面人吗?一样有。那么英国有一无所有的暴徒吗?当然也有,哪个国家会没有那些一无所有,因而也亦无所惧的穷人呢?那为什么,在英国,就可以有不流血的‘光荣革命’呢?”
“为什么?”西耶士问道。
塔列朗笑道:“因为英国人明白,金钱就是权力,权力就是金钱。这两样东西之间是可以相互转化的。一个人既可以是贵族、同时是教士、也同时是财主。这当中不存在不可跨越的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