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此人平素表现几乎如木偶一般,今日却突然变得如此活跃了?
难道是向齐永泰示好,还是真的觉得户部缺银子可能难以支撑起明春四处伸手?
“此事恐怕不仅仅是应急那么简单,自强也提到了这贡砖解禁,那么也算是朝廷的一种特许,要新征商税,这合适么?”方从哲沉吟着道:“会不会引来士林非议?这开海新征海税,毕竟是针对域外商民,输入大周的也大多是朝廷所急需之物,所以说得过去,可这贡砖都是大周士民所需,这会不会有与民争利之嫌?”
叶向高没吱声,李廷机也微微变色,却不再多言,而郑继芝欲言又止,最终却是闭嘴不言。
齐永泰冷冷的扫了一眼众人,这才冷淡地道:“与民争利也说不上吧?贡砖究竟是何人所用,自强也在信中说得很清楚了,这等贡砖非豪门大户,岂能用得起?一匹贡砖售价几何?寻常小民岂会用十日半月的衣食来换一匹既不能食又不能穿冰冷的贡砖?可对于高门大户来说,花上几千两银子来让自己家中熠熠生辉,也许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既如此,又怎么会在乎多上几十两银子的税金?”
“乘风,依你之见这高门大户士绅望族便是算不得民?”方从哲冷冷的反问。
整个堂内的气氛骤然冷了下来。
“算,当然算,但是这部分民恐怕和我们朝廷担心铤而走险被教匪所利用的小民、贫民、饥民、草民还是有些区别的,这些人可能不会为了几十两银子而造反生乱,数量更是少的可怜,而小民、贫民、饥民、草民则有可能有可能为了一个蒸饼一碗稀粥而沦为暴民乱民,他们的数量是十倍百倍于中涵兄你所说的民,他们一旦铤而走险,那么就会危及到整个大周朝廷!”
齐永泰有些强烈而又冲击力的语言让整个文渊阁中堂里寂静无声,
方从哲脸色很难看,他没想到齐永泰会因为此事而态度如此激烈,但是转念一想,齐永泰本身就是保定贫寒人家出身,据说父亲就是在一场大旱之后的民乱中丧生,而靠着寡母沿路乞讨为生才将其养活,最后苦读成才,所以对这等事情尤为敏感。
见方从哲不吭声了,叶向高适时插话:“伯孝兄,此事你先拟议一个意见出来,乘风,你和道甫说一声,也请他们工部斟酌一下,看看拿出一个合适的方略来,倒不一定是为了那几万流民,而应该是对更多的小民,我记得乘风你这个弟子曾经和我提起过,有恒产业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他对这个‘产’字有不同的认知,认为‘产’字不能单纯的理解为财产,而是应该更宽泛一些,可以理解为包括但不限于财产、营生、手艺,更重要的是希望,……”
中堂里几个人都在默默的咀嚼着叶向高的话,或者说是冯紫英的这个对亚圣的话的解读。
“我深以为然。如果当一个人一群人一帮人没有财产,如果他有一门手艺能求活,那么他也许就不会铤而走险,如果他们什么都没有,但是如果朝廷官府能给他们一份希望,告诉他们可以这样活下去,那么他们也不会铤而走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