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大墨茨部落的迁徙大军在滴双喜沟被大义重的部队追上了。大墨茨用四百多部马车、牛车围成了一个防御阵势。部落两万多人全部挤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内。没有人恐惧,也没有人哭泣。北疆戎狄对这种打打杀杀已经麻木了。除了小孩、老人,部落内所有能动的人,包括女人,全都拿起了长矛,举起了弓箭。生命不是靠谁赏赐的,而是要靠自己去争取。
此处距离大唐辽东边境一百里——大墨茨差一点就成功了——他的部落一直靠近边境生活,他们的栖息地距离大唐边境有三百多里。这次行动虽然他们的动作很快,但部落人口太多,行动缓慢,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大钦茂去辽东督战之后,龙泉府王庭就由他侄子大义重留守。大义重得到大墨茨准备西迁入唐的消息,大吃一惊。这个先例可开不得。他连夜率一千铁骑西进追赶,沿路召集了三个亲附大钦茂的三个部落,共七千大军,分两路,铺天盖地一般向边境包抄了过去。
在双喜沟,大义重指挥部队将大墨茨部落团团围住。他独自一骑跑到大墨茨部落的车阵附近,大声叫喊大墨茨出来答话。
大义信年轻,二十五六岁,无论身材相貌都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唯独那双眼睛,大概因为长年累月挣扎在龙泉府的权利漩涡中,显得晦涩难明,无从揣摩到他的喜怒哀乐。他驱马走近大墨茨——两人相识多年,彼此十分熟悉。大墨茨还教了他几年的格斗。此时,说什么都迟了,都没有用了。背叛已经是事实,束手就擒是死,顽抗到底也是死。无论是谁,就是大钦茂,也救不了大墨茨部落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了。
“谢谢。”大墨茨笑了笑,平静地说道。
大义重默默地望着他,叹了一口气,想说什么,却又无从说起。他突然大吼一声,狠狠的一鞭抽在马臀上。鞭声清脆,战马吃痛,狂嘶一声,绝尘而去。
他当天没有进攻,虽然三个部落的酋长叫嚷着要求发动进攻,但大义重坚决不同意。他命人快马告知大钦茂,希望得到和连的指示。此时大钦茂正在和三大部的首领争吵的不可开交。
大义重的考虑有他的道理——此时大墨茨部落人人怀着一颗必死之心,一旦交战,必定以命搏命,至死方止。部队和这种疯子作战,伤亡必定惨重。以七千人攻之,最后能活下来多少士兵,不问也知。所以他准备围上他们几天——想磨磨他们的锐气,折磨折磨他们绷紧的神经,让那些贪生怕死的人感到有求生的可能,然后动摇他们必死的决心。时间长了,大墨茨部落的人在强大的死亡压力面前,肯定有人要背叛,要崩溃,最后可能还会导致内讧,不战而溃。
于是大义重一拖就是三天。在渤海国境内,在自己的牧场上像春季狩猎一样围杀手中的猎物,这个感觉实在太好了,轻松愉快。大墨茨部落的战士和牧民们现在就象是一只只待宰的猎物,毫无生存的希望。
不过大墨茨部落的人在死亡面前,没有像大义重想象的那样脆弱。他们顽强的坚持了下来,并且保持着高昂的斗志,因为大墨茨的话给了他们最后一个希望——大唐的援军会来救他们。
说这话的时候,他自己都觉得这是一个自欺欺人的谎言。但他和所有人一样,宁愿相信这个谎言,相信这个奇迹能够发生。
今夜的天空没有月亮,没有星星,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草原上也没有风,虫儿在草丛中懒洋洋的吟唱着。大义重的大营一片寂静,只有围绕大营的十几处篝火在夜色里闪烁着妖艳的光芒。
大墨茨跪在草场中间,把头埋在草里。大义重只围不攻的办法,让他的精神压力越来越大,他感到自己已经逐渐支撑不住快要崩溃了。此刻,他内心里充满了痛苦和绝望,他感觉自己心里的最后一点希望也正在被这无边的黑暗肆意吞噬。他喃喃自语,祈祷老天保佑部落。
这时他忽然感觉到地面上有轻微的震动。接着骇然坐直身躯,抬头望向天空。地面的震动感越来越强烈,车阵中的战马开始不安地嘶叫起来。
大墨茨突然狂叫起来:“老天爷……”
华兴在接到斥候们的禀报之后,立即召集军官们布置夜袭大义重大军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