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官家一言不发,只是让吴玠将自己引到石桥前的小坡上而已,然后便在此处引着那面金吾纛旓稍驻。
而不过是片刻之后,仿佛石子投入湖面后引发的涟漪一般,源源不断的,就将原本陷入凝结状态的河畔宋军给重新启动了过来……越来越多的宋军溃兵与轻伤员拥了过来,立即便将小坡围的水泄不通,而更外围的部队与士卒还在不停赶来。
赵玖立在小坡正上方,环顾四面,眼见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有心言语,却还是如之前那般语塞难言……平日间堪称言语犀利的他,平日间最擅长扮演明君的他,此时仿佛被人掐住了嗓子一般。
事实上,从今日中午开始,他就没说过几句话,便是说了,也都是简单几个字。
这真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太渴望胜利,以至于胜利之前根本不能说。
故此,四面环视了许久之后,确定已经激励起了许多溃兵,这位官家强压下心中种种言语,却是准备继续前行,但他刚刚再度打马,不过行了两三步,却又看到一人自侧前方匆匆而来,于是再度勒马,吴玠也全程配合。
无他,来人乃是御营中军副都统王德,其人孤身一人,光着膀子,只穿一个长裤,上半身从手臂到躯干,缠了七八个绑带,其中五六处明显有血水渗出,却只是徒步而来,而见到赵玖已经要走,便远远相隔几十步俯首下拜。
赵玖情知其部伤亡颇重,而且很可能还是全军最为疲惫的一部,此时必然在休整,更知道这个夜叉在立下大功之余两个儿子却一死一伤,自然有心安慰。
但不知为何,话到嘴边,却格外简略和平淡:
“王卿。”
“臣在。”王德抬起头来,明显带着一种与战前截然不同的激动之色。
“跟上来!”战马上的赵玖努力平静吩咐。
然而,不知为何,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几乎使得王德当场落泪,其人废了好大力气方才止住情绪,复又重重在泥地上叩首:
“请官家稍待,容臣擐甲!”
赵玖当即颔首相对。
随着这一点头,周围聚拢的溃兵,包括许多轻伤员,却终于是哄的一声,宛如得到什么旨意一般再度活了过来,然后四处寻找自己的甲胄、兵器,寻不到的,干脆直接去周边尸首上翻找起来。
至于赵玖,等到王德重新擐甲,并执长斧骑战马引将旗为自己前卫后,却也毫不犹豫,继续以那种不急不缓的步伐让吴玠牽马向南,以登高地。
而不过向上行了一两里地,李彦仙便也自当面迎来,君臣二人相会,依然惜字如金,只是一礼,李少严便自引大纛与本部随御驾前行。
此时此刻,赵玖身后身侧兵马已经形成相当大的规制,再加上此时那些抬着拒马的辅兵们已经普遍性渡过河来,并按照之前军令重新开始往御驾身后汇集,这面龙纛引发的动静,终于是不可抑制了。
高地北侧坡面,宋军全线鼓舞,从整体而言已经被压到高地另一侧的金军大部虽然大略上不知是何缘故,却也明显感觉到了震动和影响,而少数占据高地上高点的金军,更是在意识到什么以后忙不迭的往后方催动哨骑,呼叫支援。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