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安并不喜欢这种敬畏的感觉,人的敬畏往往是来自于“暴力”,或是能看见的,或是看不见的。
他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暴力的地方,但在别人的窃窃私语中叶安却能感受到四周食客在逐渐的适应他的存在。
渐渐的甚至有人向他提出了些许问题,这便是大宋的环境,百姓只要觉得官员没有太大的架子,多少还是敢同官员说话的,与后世史籍中记载的上下尊卑如同鸿沟一般的状况判若云泥。
“叶侯,西羌人厉害吗?”
“自然是厉害的。”
“党项人厉害吗?”
“比西羌人厉害!”
“咱们的边州军兵呢?”
叶安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回答他的话,葛善书已经脸黑的开始撵人了:“说的都是些什么浑话?国朝的大军镇压了西羌人的叛乱,击溃了党项大军,自然是比党项人和西羌人都厉害的!吃完了便快些走,没瞧见后面还有人等着你的座吗?”
葛善书的鲜肉馄饨已经成为信陵坊的一块招牌,上至高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没有不知晓他的摊位的,但谁都能在他的摊位前有一席之地,只是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原本葛善书是给叶安以及秦慕慕留下一个带着屏风的雅座,但后来叶安主动让他撤掉,毕竟来此用餐的人不在少数,摊位越来越大,座位越来越多,连冯拯那个老饕餮都来了,自己还留着屏风雅座实不合适。
信陵坊的住家,店家们都在宣扬范雍的本事,反倒是对叶安的功劳尽量淡化,于是乎东京城中的风气也受到了影响,只不过庞大的城池并不能依靠一个小小的信陵坊便能改变口风。
有人刻意散播了那段来自西北的歌谣:“西北有叶郎,用兵如锋芒,西羌乱兵至,丧胆皆逃亡!”
馄饨摊前一群孩子蹦蹦跳跳的唱着歌谣,如同一阵风儿似得飞快跑过,叶安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知道有人不希望自己消停,但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朝堂之中的态度还不清楚,毕竟有人希望自己成为文官的一杆大旗,有人则希望自己息事宁人,安分守己的做好分内之事。
至于刘娥的态度,叶安却深深的忌惮那个深宫中的女人,她最聪明的地方便在于没有表明任何态度。
虽然大军归朝需要受到隆重的接待,但现在的冷处理却有很多借口,比如司天监一句“吉日,吉时枉过,不宜祭祖祭天!”便没有人能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强行要求天家来接受大军的凯旋。
万一再出什么事,一句“有违天道”的责任便足以把人被压死,便是官家和圣人都要遵守的礼制,谁又敢放肆呢?
就是看清了朝堂的纷争,叶安才不愿搀和其中,眼下的朝堂除了那些“超级大佬”之外,其他人怕都是别人手中的棋子。
东京城中的百姓其实最是纯洁和无辜,因为消息的滞后性以及闭塞性,他们所知道的消息都是经过认为加工和处理的,甚至有人刻意引导的。
朝堂之中的官员们也有些不知真相,但文人的天性便是自觉自己了解了“真理”,也大喜“志同道合之士”,站队之风由此而来,由此而甚!
连宋庠和宋祁这对天圣二年的“双状元”也在为了某些势力而摇旗呐喊,可见现在的朝堂已经成了什么模样。
叶安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馄饨,小心的加了点辣椒面进去,再放了些胡椒面和一点点酱油,顿时海碗中的颜色煞是惹人。
馄饨好吃,但叶安却在刚刚尝了一口之后,便无法下口。
身穿燕居服的老者从葛善书那里接过了馄饨,摆了摆手便自己端着大碗走了过来,放下碗勺撩起宽大的前摆,一双精巧的银勾挂起大袖,便在叶安面前呼噜呼噜的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