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这泗水亭,本是多沼泽的低洼地带,但地处县城东边的交通要道,泗水从此流经。
刘秀就在高庙旁的桥上,定定地看着那流水不绝,两百多年前,刘邦在武负、王媪两家酒肆里喝多了,是否也曾像他一样,坐在这古桥边呢?
陪同刘秀至此的来歙见刘秀终日没有笑容,遂指着左右道:
“想到当年,高皇帝作为区区一亭长,管着这方圆十里之地,手下只有几个求盗、亭父,却最终带着丰沛子弟,提三尺剑扫平天下。”
来歙吸引刘秀注意后,又殷切地说道:“高皇帝年过四旬尚为匹夫,而大王年方三十有一,已为诸侯,据有二州之地,霸业可期也,大王,吾辈当努力啊!”
刘秀一笑,拍了拍来歙:“君叔不是外人,在你面前,余也不故作豪情了,说说实话罢。”
“余虽常以高皇帝为榜样,但就事论事,高皇的敌人,其实不如我面对的强大。”
“高皇虽大业晚成,但作为沛公,不出三年,便入关灭秦名扬天下。但余蹉跎数载,却只打了昆阳之战,小有名声,新朝乃是第五伦所灭,连王莽也为其所擒。”
“而第五伦的性情,又与项羽截然不同。”刘秀的声音低沉下来。
“此子谨慎步步为营,本以为大败赤眉后,他会一时骄横,直接遣兵击青州,入徐州。若如此,便给了余联手张步,以逸待劳的机会。但第五伦太小心了,竟满足于收取兖、豫,令士卒及俘虏屯田。”
这样稳扎稳打,堂堂正正,让刘秀暂时没有太好的破局办法,就算玩纵横术,底气也没第五伦足啊。
刘秀看着泗水河道:“今日来到泗水亭,余倒是想高唱‘大风起兮云飞扬’,然而此时此刻,余只能唱一首‘鸿鹄歌。”
这同样是刘邦的诗歌,与世人想象中的不读书的大老粗不同,高皇帝是一个很善于学习的人,到他晚年时,已经读过不少圣人书,甚至能作点简单的辞赋了。
“鸿鹄高飞,一举千里。羽翮已就,横绝四海。”
刘秀转过头,将目光投向西北方,浓厚的云层正从那儿飘来。
“横绝四海,当可奈何?虽有矰缴,尚安所施?”
刘秀指着那片阴云:“今时今日,这横绝四海的鸿鹄,就是第五伦啊。”
那强大的敌人,已经横扫北方,展开的双翅,东至于幽州,西至于凉州,占据了最精华、人口最多的中原膏腴之地,其余的吴、蜀、齐、楚、胡汉、赤眉残部六个势力,都被覆盖在鸿鹄的阴影下,俨然是战国末年,强秦鲸吞天下的翻版。
刘秀叹息:“君叔,这意味着,吾等注定是以弱敌强。”
来歙却道:“强又如何?在昆阳,大王曾以三千敌三十万,何等英雄?”
“今日对上第五伦,二州对其七州,无非是以一敌四。”
但情况完全不同,那时候刘秀对付的,是羸弱的新朝,而现在,却是如朝阳冉冉升起,锐意十足的第五伦魏!
“大王真害怕了?”
来歙见刘秀还是这副模样,很不痛快:“若是怕了,当初第五伦令阴兴来下诏,大可接受,做他的‘大魏吴王’!”
刘秀却说起另一件事。
“君叔,汝可知,第五伦先前派阴兴为使到彭城,有何用意?”
说起这件事来歙就勃然大怒:“第五小儿,此举当然是欲羞辱大王!”
“羞辱,没错。”刘秀颔首:“第五伦刻意将将差点成了我妻家的阴氏兄弟收服,遣其为使,以此激怒我,怒而兴兵。这说明,第五伦强则强,但仍对余颇为忌惮,故行事与对待齐、蜀皆不同。”
“但除此之外,第五伦还有一个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