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冬,齐老爷子的老马逐渐不吃料草,毛发脱落,身躯摇晃。齐老爷子心中难过,一改往日早睡早起的习惯,穿着皮袄连续两晚熬夜陪着老马,齐有德劝不回父亲,只得拿了火盆,陪着在马棚熬着。
第二晚,老马倒下就再没有起来,它摔倒的声音惊醒了昏昏欲睡的齐老爷子,它努力睁了睁眼睛,最后看了一眼老主人,鼻孔里冒出最后一丝白气,就在这个冬夜里走了。
“老伙计一辈子都没闲着,干活时候也不惜力,从来不尥蹶子,没有比它更仁义的牲口了。”齐老爷子轻轻抚摸着老马的身躯,不肯回屋休息,一遍遍地梳理着老马的马鬃。
齐老爷子脑海中不停闪现着老马最后那留恋的一眼,心里一揪一揪的难受,他剪下一绺马尾收起,就找了一把镐头,连夜在后园里刨坑,要将老马掩埋。齐有德去唤醒儿子,祖孙三人刨着冻土,直到天明,才将老马掩埋妥当,齐老爷子事后足足在炕上躺了两天,不吃不喝。
吓得连齐有方都从青峰林场赶来了。
齐有恒一家也赶往太平村,齐老爷子躺在炕上,嘴唇干裂,脸色灰败,了无生趣的样子。
他当着一家人交待了后事,他嘱咐儿女要互相照顾团结,善良做人。
把存折交给了大儿子,一千二百块钱三个儿子一家四百,房子归大儿子。
又让沈梦昔钻到炕琴里,找出一个黄布包着的小木箱,里面有一些首饰和两本书。
“这是我当年藏到马槽子下面才躲过学生搜查的,这是你们娘的嫁妆。慧慈、慧善一人一对金镯子,孙女一人一副银镯子,余富下来的小金镏子都给宝珠,两本书也给宝珠。”
“爷,宝珠才上二年级,那书都是真笔字,她看得懂吗?”齐保良插嘴。
齐老爷子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我特么乐意!”
众人有些想乐,这中气十足的,偏偏要交待后事。
沈梦昔悄悄在被下给老爷子号脉,全无大碍,放下心来。笑呵呵冲老爷子比了个“二”,齐有德也连连点头,跟着比“二”,“爹,你忘了珠珠说的话了?”
齐老爷子眼中闪烁了一下,看看孙女。沈梦昔觉得,这老头就是非得给他把把脉才能安心。
沈梦昔递给他一杯水,齐老爷子摇头不喝,沈梦昔一瞪眼睛,齐老爷子抗衡了三秒钟,叹口气挣扎着坐起来,喝了半杯,众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沈梦昔笑了,心无挂碍,无有恐怖。都说七十三八十四是个关口,老爷子今年就八十四岁,越到年底,越是担忧。加上老马此时死去,他就联想过多了。
人类,最大的恐惧,无非就是未知。没死过的人,就没有不怕死的!年龄越大,越是怕死。
当晚,齐老爷子少少喝了一点粥,肚子咕噜咕噜响,没控制住,放了一个极响的屁,众人都笑了。
“爹,还是你收着吧!”齐有德笑着把存折还给齐老爷子。
通过这次折腾,齐老爷子感受到儿孙对他的重视,心中十分受用,他笑着接过存折,“那就在我这儿再搁(gao)几年!”
齐宝满却说,“哼,银镯子我是不会还的了!到了我手里,谁都甭想拿走了!”
齐老爷子笑了,“他妈的!”
沈梦昔手上的两本书,一本是医书《难经》,一本是脂批本《红楼梦》,十分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