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鞠先生真的不打算趁此机会离开吗?”询还是有些期望鞠子洲能够离开咸阳。
离开咸阳,然后离开秦国,去到东六国。远离政治,作为一位文宗而活下去。
鞠子洲这样通透且有着一整套自洽的逻辑的人物,稍微有些时间和闲暇,便可以写就许多可以让后世奉为经典的东西。
这对于鞠子洲本人,或者对于后来者,都会是一件好事。
诸子百家,最初都是身为“士”而希望参与到政治中去,从中获取巨大利益,并且传播自己的义理的。
然而这纷纷扰扰两百多年,即便诸子之中最超绝的存在,也无法在政治上有太高建树,对于后世的贡献,反而不如次一等,退居著书的人物。
这是多可惜的事情?
询与鞠子洲相熟,数年相处,虽然并没有多么深厚的友谊,却也算得上朋友。
是故,他不愿见到鞠子洲在咸阳继续蹉跎。
“离开做什么呢?”鞠子洲有一瞬的迷茫:“离开了,写一点书,喊两句空话,然后让后来的‘士人’‘贵人’拿了我的话去将他们粗糙的剥削手段美化和完善吗?”
“这…”询不由语塞:“鞠先生啊,你是否,有些太过偏激了呢?”
“如此的预设别人的立场,看待事物,是很难做到公正的。”询叹息着。
“可是钜子,我们每个人,从出生开始,就已经有了立场了!”
人要活下去,就要吃饭。
要么是吃自己做的饭,要么是吃别个做的饭。
没有别的选择。
“大约吧。”询默然不语。
他也是读过《剥削经》的,所以对于鞠子洲的狂悖与偏激,他能够理解。
正因为读过,所以他更加希望鞠子洲能够活下去,多多著书,将他的思想传续。
“不论如何,多谢钜子好意了。”鞠子洲向墨者询躬身一礼。
询回礼:“那么……鞠先生,安那边?”
墨者安,恤孤院的院长。
咸阳城中,三处秦王政在时允许自备武装的地方,第一处,便是恤孤院。
恤孤院的武备,是用来保护院中小儿辈不受侵害的。
那里的武备,甚至要比王宫之中更甚。
那里面是真正的,穷苦人家自己的孩子。
比起吏室、法厅、少府、宫中接受教育的那些人,恤孤院的这些小儿,才真正是兵士们愿意舍弃性命而去保护的人。
在此时,恤孤院中的那支武备,更是可能起到决定性作用的!
一千五百人的精锐,就掌握在墨者安的手中。
墨者安,曾是秦王政的贴身侍卫。
但很早之前,他就自己请辞,从秦王政身边离开。
这也就是说,他已经不再是秦王政的心腹,也不再接受秦王政的命令。
墨者询是安的长辈,鞠子洲愿意的话,墨者询是有把握说动墨者安,派兵前来保护鞠子洲,甚至可以将他送离秦国这是非之地的。
“那边就算了。”鞠子洲摇头:“就不要把那边牵扯进来了。”
那边,如果可以的话,鞠子洲希望它会是一片净土。
起码暂时是。
“唉。”墨者询叹息:“这是最后的机会了,鞠先生。”
这是最后的,保全性命,得到善终的机会。
鞠子洲微笑,摇了摇头:“多谢钜子好意。”
“鞠先生……我老了……”墨者询叹息着,将自己身上的弩与剑解下,交于鞠子洲:“你还年轻的!”
“是啊,我还年轻,还可以,拼一拼。”
真的还年轻吗?
鞠子洲目送询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