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老祖从中军大帐中出来时,外头阵阵凉风刮过,便是这样从北边来的凉风,逐渐散去积蓄在一起的热,慢慢将季节,轮回到秋冬。
要在军中用药膳,实在不容易,可那军帐中躺着的四位,却也是一定要用上几日,秦念西和胡玉婷,让道云请了袁医正,无比烦难地改动了那三张药膳单子,好不容易得了袁医正蹙着眉,咬着牙拍了板,才算是长吁了一口气。
张家老祖回来时,二人正在帐中半睡半醒眯了一觉起来。
胡玉婷见得张家老祖进来,忙屈膝行了礼,又退出去,烧水煮茶去了。
秦念西看了看张家老祖的脸色,平静无波,便只试探道:“老祖宗,阿念观那位王爷面上,似是有隐疾,不知可对?”
张家老祖笑着点了点头道:“你这丫头,如今的眼力,可不比你家老祖宗我差多少,谨慎是好事,又何必在老祖宗面前都如此小心。”
秦念西略撅了撅嘴,轻声道:“我们原只是听安远城里的大掌柜推测,说长公主在这北地,有些艰难,如今看来,只怕不仅是长公主,便是连那位王爷,也并不好过。”
张家老祖给了个眼神,示意秦念西继续说。
“才刚阿念听荣尚宫说,长公主对他们这些从京城跟过来的老人,管束极严,在北地这么多年,这还是他们第一回进军营。而且早间,因为一碗凉粥,两个硬馒头,一个伙房的管事,就敢那么顶撞李公公,可想而知,他们……”
张家老祖一脸欣慰看向秦念西,不由感慨道:“我们念丫头真是长大了,这见微知著的本事,啧啧……”
秦念西不满地拉长了尾音撅嘴道:“老祖宗……”
张家老祖轻笑道:“好好好,说正事,才刚殿下用了皇后娘娘的名义,还拉了广南府和广南王太妃做背书,都没能从安北王那里得到一句准话,皆被岔开了话题,便是长公主的病,也是最后才问了一回。”
“老祖宗觉着,那位王爷似乎有种意志消沉之感,他身体抱恙之事,我早间就已经拿话探过他,那时观他神色,应是自己有所察觉的,可才刚茶都重泡了一壶,还有无数时机,他都没有问一句关于自己身上有恙的事。”
张家老祖说着又长叹了一口气道:“这样联姻的事,就是一把双刃剑,用好了,是二而一,如今这样,倒仿似已经深陷泥沼,照眼前这情势,长公主在安远城,只怕也是过得极为小心谨慎。”
秦念西犹豫了半天才道:“老祖宗,阿念,阿念从前在梦里,梦见长公主没了之后,安北王也去了,再往后,乱起来,北地的百姓成了流民,甚至公然掘了公主的坟墓,还,鞭……”
“我那时还以为,这只是有人趁乱裹挟了民意,行了下作手段,如今看起来,只怕也不尽然。百姓必是觉得长公主不能生育,拖累了他们神一样的北地之王,且照我们来前,皇后娘娘特特提起,那安北王府只怕也不是个太平之地。若是再有些别的什么人,在暗地里使坏……”
张家老祖一听秦念西说起梦里的事,就忍不住眉心闪了闪,虽说也暗自惊心,却还是安慰道:“念丫头不必忧思过甚,说到底这不是都在往好处走嘛,再说这会子咱们来了,咱们祖孙二人,必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的。”
秦念西哪里不明白张家老祖的担忧,忙点头道:“这倒也是,如今看起来,咱们这突然入了军中,还救了那么几个人,倒是个大好事了,否则的话,这局面,至少还得拖上个一年半载,才能找到契机。”
张家老祖颔首道:“这军中发生如此大事,却是平静得有些反常,只怕今夜便会有大动静。无论如何,明日你带着其余人去安远城,我和道云道齐师兄弟,便在这军中,咱们这处,反正是一边给将士们治些陈年旧疾,慢慢儿地,都不用我们自己,那位袁医正,便能帮着收拢些人心。”
秦念西点头应道:“老祖宗,阿念是想,只怕那座敕造的公主府,也是把双刃剑。正好,王医女她们还没有入公主府,咱们便干脆一分为二,让她们在安远城的君山医馆里坐诊,我带着婷姐姐,再带着韵嬷嬷和阿然阿宁,进公主府。”
张家老祖略一思忖,便知秦念西打的是什么算盘,只轻声道:“你若是打算往后两处合成一处,把这事儿变成长公主的恩德,还是应该带一位医女入公主府,否则,万一遇到什么人找上门来求医,长公主只怕不好磨开面子,你年纪太小,容易让长公主为难。”
秦念西想了想,点了点头道:“阿念知道了,还是老祖宗思虑周全。”
张家老祖哈哈笑道:“别给老祖宗带高帽子,反正万事小心行事,遇事多和安远城里的袁大掌柜,还有致和医馆的黄大夫商量,你外翁往这安远城放的人,都是咱们家的世仆,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真有个什么事,都是能当大用的。”
“你身边那个孙大两口子,也都是得用之人,加上韵嬷嬷在你身边,倒不用我多担心,护好婷姐儿和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