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黑压压旳人群一抬头,就看见凤冠霞帔的游卫瑄站在门前。
她身后坐着铁慈,地上,躺着游筠和游卫南。
孰胜孰负,一目了然。
花厅里,箫声戛然而止,琴弦断裂,今日新作磬上舞的柳婵儿,从磬上跌落,只留清音余鸣不绝。
有人吸气退后,有人冲上前,喜堂之前偌大的场地上,顿时乱成一团。
直到游卫瑄一声清喝:“站住。”
她手一扬,一道金色的烟花直蹿上天,有人惊呼:“金烟令!”
金烟令是独属于燕南王的传讯方式,只有燕南王及其继承人才能使用,代表着燕南的最高意旨,金烟令发出的召唤信号,等同于王驾亲临,违者视同叛逆。
众人惊异,心想女世子被羁縻这许久,竟然还能在游筠眼皮子底下藏住了这最要紧的令箭,真不知道她怎么藏的。
金烟令在晴空之上炸成一片金色茶花形状,这是燕南最富盛名的花朵。
“金烟令下,昆州大营、昆州巡检、昆州五城兵马司和燕南王府的所有属军,都必须听令勤王。”游卫瑄往昔甜美的声音此刻清冷如石,“不想死于乱军之中者,即刻助我将常氏家族和游氏余孽拿下。除常家直系亲眷子弟和游氏父子嫡系之外,其余附逆者此刻弃械,可允免罪。”
人群静默了一会,看着游氏父子的尸首。
大势已去。
有官员开始呼喝自己的护卫帮忙,有人弃械,有人逃跑,也有人负隅顽抗,一时间场内乱成一锅粥。
倒是铁慈的护卫一直没动,只遵循铁慈的命令,游卫瑄也不需要使唤他们,外头大军正在赶来,里头常家和游氏的人分崩离柝,游氏父子一死,群龙无首,燕南迟早是她的。
她伸手向最靠近自己的一个护卫伸手,道:“麻烦借把刀。”
站得离门最近的正是万纪,看在她是殿下好友的份上,拔出了自己的刀,掉转刀柄递过去,看她甜美眉目间微微戾气,还好心劝说道:“女世子,大仇已报,不放宽量些,不然传出去,怕不好看。”
他是怕游卫瑄还要屠戮尸首。
他递过去的是一把短刀,游卫瑄接过,随手插在腰间,对他一笑,道:“多谢多谢。”
她生得娇小甜美,笑起来双眸弯弯,万纪没来由红了脸,急忙退后一步躬身。
喜堂的门就在他面前又关上了。
万纪等人都一怔,听铁慈没有吩咐,又想这位女世子要泄愤,怕是有些场景不方便人看见,便也没闯门,如前守在门边。
听得里头游卫瑄高声道:“游筠为我设了这喜堂,今日确实有大喜事。少不得要庆贺一番。”
喜堂内,红烛高烧,她凤冠霞帔锦绣辉煌地立在堂前,对铁慈伸手道:“殿下请上座,且受莪一拜。”
铁慈懒懒靠在太师椅上,托腮看她,闻言笑道:“这算什么?一拜高堂?”
游卫瑄也笑了起来,俏皮地道:“未为不可。殿下待我恩重,便如再生父母,便受我一拜又如何?”
不等铁慈笑着摇头,她又唏嘘一声,道:“殿下,说真心话,我是真想在你面前,和我在意的人,拜了天地。”
铁慈疑问地嗯了一声,游卫瑄轻声道:“我回燕南后,遇见一个士子,情投意合,两心相许,我便和叔……游筠说了,想要他为我们主婚,谁知道从此以后那士子便失踪了,现在想来,应该是被游筠杀了。”
她拿起被放在案上的常远的灵牌,拔出短刀,将常远的名字几刀划掉,刷刷刷写上一个名字。
她盯着那名字看了半晌,神情渐渐转为痴然又凄凉。
那般神情出现在她天生明媚的容颜上,像晴空万里忽然随风卷来滚滚彤云,彤云之下,繁花半谢,月色不明。
像浪潮扑上礁石,恋恋不舍,再被海唤退。
像那些深藏的,隐昧的,难言的心思和情绪,终于在此刻唤醒,可也只许醒这一刻,放纵这一霎,一霎之后,月隐层云,风起长天,又是一场人世间七味杂糅的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