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明玉不置可否,径自上了鳊舟,吩咐艄公开船,立在船头对朱聪挥了挥手,道:“二十天后就是下元节,我会在吴县设斋建醮,解厄荐亡,郎君若是有闲暇,不妨来吴县一叙。”
下元节是水官解厄之晨,也是天师道的重大节日,朱聪闻弦歌而知雅意,大喜道:“定当赴约!”
“是不是喜欢六兄多一点?”
朱礼的脸阴沉了下来,红衣女郎有点害怕,怯生生的道:“女儿不该问……”
“没什么该问不该问的,就是你大伯也知道,我确实喜欢子愚多一点。他的脾气、秉性、想法和做人做事的手段都很合我的口味,只是可惜,子愚不是嫡长子……”朱礼目光投向门外,手在长髯上摩挲着,喃喃道:“郑伯克段于鄢,却不知谁是郑伯,谁又是公子段……”
目送鳊舟远离,朱聪回转庄内,半途遇到了红衣女郎,笑道:“凌波,谁惹你了,怎么气鼓鼓的?”
红衣女郎名叫朱凌波,是朱礼的第七女,也在朱氏这一代中排行老幺,很受众多兄长的爱护,闻言瞪着秀眸,道:“还有谁!当然是你!”
朱聪莫名其妙,道:“我好端端的,怎么招惹你了?”
“就是你,就是你,让开,我要出去!”
朱聪被朱凌波推到了一边,摇了摇头,不明所以,但跟都明玉达成秘密协定的喜悦盖过了一切,也不管朱凌波的心情为什么不好,自去见朱礼商议去了。
朱凌波回头望了一眼,心情沮丧,朱礼最后说的那句话,取自《春秋》的典故,郑伯也就是郑庄公,他和公子段是兄弟,因国君之位发生了冲突,最后庄公获胜,公子段出逃至共邑。朱礼当她不爱读书,必然不懂这些,所以低语时没有避讳什么,但朱凌波恰好在族学玩耍时旁听过这一段故事,因而心生寒意。
谁是郑伯,谁是公子段?
朱凌波虽然刁蛮任性,但人极是聪明,今日听了朱礼一席话,许多以前懵懂不明的东西立刻想的清清楚楚。朱聪看似忠厚,实则城府深沉,要是连朱礼都明里暗里支持朱睿,那不久的将来,朱聪必定会奋起反击,兄弟阋于墙内,恐不是朱氏之福。
难道,就不能像小时候一样,兄友弟恭,大家平安喜乐的在一起吗?
难道,权力,真的可以泯灭亲情,让大兄六兄那样的男子,也蒙蔽了双眼吗?
不行,我要去见六兄,让他不要跟大兄争了!
朱凌波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到马厩取了她最爱的小红马,打包了几件衣服和盘缠,纵马往北疾驰而去。
朱聪在房内见到朱礼,兴奋的脚下有点不稳,但脸上还是强忍着得意,道:“三叔,都明玉有取而代之的意图,并邀我去参加下元节。”
“下元节?”朱礼皱眉道:“下元节在二十天后,那时正是司隶府查案的要紧关头,你贸然出现,会不会惹来他们的注意?”
朱聪似乎很有把握,道:“不妨事,我去祭拜水官,名正言顺,然后再找个合适机会跟都明玉碰面,不会蠢得去惹司隶府。”